积雪巷。

    “你明日便把你那鸡杀了,不然养得院子里臭死了。”唐芊芊皱眉道。

    花枝颇有些不情愿,道:“晚间给你煮鸡蛋羮的时候怎么不说臭?”

    “死丫头你现在惯会顶嘴。”唐芊芊低声骂了一句,却是支着头愣愣出神。

    花枝知道她在想什么,问道:“陈姑娘会按你说的做吗?”

    “我哪知道,她又不归我管。”

    唐芊芊说着,又开始咬笔头。

    过了一会,她有些气愤地低声道:“要是陈圆圆敢害死了他,我……”

    这般说着,她却也想不出什么狠话来。

    花枝却是懒得理她,反而问道:“为什么你要把入宫的机会让给她?”

    “你管我。”

    花枝又问道:“那陈姑娘要是顺利入宫了,隔壁院子不就空出来了嘛,我能在隔壁院子养鸡吗?”

    “不能。”

    “为什么?”

    “臭味会传过来。”

    花枝极有些不满,朝唐芊芊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打开了屋中的柜子。

    里面却还有个暗门。

    唐芊芊道:“你又要干嘛?”

    “我去陈姑娘屋里挑两件好看衣服穿。”

    花枝说着,推开暗门往里走去。

    王笑不知道的是,当罗德元来审案时,见到确实不是唐芊芊,而是从暗门中走出来的陈圆圆。

    而今天下午,钱承运的人也确实是敲开了积雪巷东七号的院门,从这里带走了陈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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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氏也好,陈圆圆也罢,钱承运并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害自己。

    最开始的线索与证据,都是她主动提供给罗德元的。

    罗德元告诉宋礼之后,是宋礼布置了今天这一局,再由自己出面对付昆党。

    如今看来,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到底是卢正初的人,还是另有目的?

    钱承运心中斟酌着,苦苦思索着应对之法。

    在他想来,卢正初接下来必定要全力对付自己。

    罗德元亦是眉头紧锁,思考着会不会一开始就是昆党布的局?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卢正初居然毫无追究刑部的意思,仿佛刚才刑部陷害王笑的事只是正常的办案流程。

    先开口的是王笑。

    “陛下,我大哥一定是被严刑逼供的。昨天太平司来拿人的时候,一个个都凶神恶煞,北镇抚司的酷刑,我大哥一个读书人肯定扛不住……”

    延光帝耳朵一动。

    他将心神从陈圆圆身上牵回来,皱眉道:“你说什么?太平司?”

    钱承运再次心神一颤,这次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是,太平司。”王笑道:“草民……吓坏了。”

    延光帝面色登时不豫起来:“刑部的案子,关太平司什么事?”

    王笑自然不会说‘我家与南镇抚司有关系,要来我家捉人需要北镇抚司才能压住’这种话。

    他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道:“草民也不知道,草民还以为是来抄家的,那个差爷说,他名叫卫奇,让我记住他。还说……别说草民当不了附马,就算当了,在他眼里算个……”

    “算个什么?”

    寒气再次笼罩下来。

    这次感觉到寒冷的却是钱承运。

    他双手贴着地砖,忽然感到脖子上冰冰凉凉的。

    虽然还不知道王笑要做什么,但一听‘太平司’三个字,他就已感觉到了不妥,心中宁愿卢正初刚才追究自己伪造证据一事。

    但现在陛下没问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却听王笑低声嘟囔了一句:“算个屁。”

    延光帝冷笑道:“他怎么知道你当不了附马?”

    没有人回答。

    “朕问你们,太平司的人怎么知道王笑当不了附马?”

    延光帝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暴怒,反而冷笑起来:“好,真是太好了,这就是朕的肱股重臣们。卢阁老,朕还记得,当年就是你与首辅联名上的折子吧,言厂司之祸其害烈矣。折子上的内容朕还记得很清楚,‘大珰大监,纵横驿骚,吸髓饮血,以供进奉,大率入公帑者不及什一,而天下萧然,生灵涂炭!’这是一字一句,都是你们说言吧?”

    卢正初将头埋得更低,悲声道:“臣万死难辞其咎。”

    不少人心中一愣,暗道:卢正初此言何意?

    延光帝“呵呵”一笑,道:“朕继位以来,你们说阉党为祸天下,朕就斩权阉、封东厂。你们说太平司为祸天下,朕就弃爪牙不用。朕愿意作你们口中的‘明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结果呢?”

    “十七年!用贤良,用能臣,呕心沥血,朕等来的是什么?流寇越剿越盛,建奴越打越强,天灾越救越多。今天,朕看明白了。这天下的好坏,与阉党无关,与厂卫无关。你们文臣说他们为祸甚烈,是因为他们在与你们作对。是因为这些阉人、这些特务,他们在维护的……是朕的地位!是因为他们是朕的走狗!”

    延光帝手指着卢正初,语气森然。

    罗德元身体颤抖起来。

    他感觉到了巨大的恐惧。

    他明白,陛下现在不是在骂卢正初。

    这些话,是说给郑元化听的,是说给所有的文官听的!

    卞修永与孔宾对望了一眼,心中亦是骇然。

    他们也明白过来,陛下现在是在与卢正初在演戏呢!

    果然,卢正初伏于地上,悲声道:“臣,有罪。”

    延光帝冷笑道:“这些年来,朕弃用太平司与东厂,如自斩爪牙、自剜双目。太平司朕不用,你们文官却在用……”

    他目光在殿中巡视了一会,突然指着王笑,道:“你们……用它来捉朕的女婿?用它来对付朕的亲族!好啊,这就是朕忠心耿耿的好臣子!”

    王笑被他指名道姓的称作自己的亲族,颇有些涩然起来。

    别人却没有这样的闲心。

    延光帝一声大喝,群臣皆是低下头,不敢说话。

    金黄色的帷幔晃晃荡荡,烛光便随着帷影轻轻摆动起来。

    “好臣子”的回音在殿中回荡着。

    突然其来的安静让王笑有些不适。

    今天这个事,他大概也是看明白了:郑元化和左经纶暂时是一边的,要打击卢正初一党。皇帝表面上是裁判,背地里却是支持卢正初。

    卢正初与皇帝在朝堂上弄不过对方。于是就想使阴招,找特务组织来帮忙,实现对郑元化与左经纶的降维打击。

    而自己,则是一个理由。

    既可以是郑元化这边打击卢正初的理由,也可以是卢正初这边请出特务组织的理由。

    想到这里,王笑忽然看到卢正初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老头目光里的意思很明显——轮到你上了。

    王笑咬了咬牙,忽然开口道:“草民,恳请陛下重用太平司,再开东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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