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门头沟。

    大台乡别院。

    绣塌上的钱朵朵侧身躺着,不让左明静看到自己的脸。

    她脸上的泪痕已经拭去,眼睛也消了肿。

    可她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心里也明白,自己现在和平时是有些不同的。

    整颗心如在蜜罐里泡过,她只觉得丝丝情意泛上来,脸上一直热得发烫。到现在都没办法平静下来。

    这种时候,她是不太敢再露脸的。

    “明静姐,我真的没事呢,就是昨夜受了风寒,歇两天就好了呢。”

    左明静道:“瞧你这身子骨,未免也太娇弱了些。”

    左明心道:“朵朵上次晕过之后,气血是更虚了。”

    这般说着,她们又在床边守了一会,方才放下帘子退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离开,钱朵朵回头看了一眼,一抹红晕又浮上脸颊。

    娇弱?

    昨夜,他也说自己娇弱呢。

    钱朵朵想到这里,便羞得拿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昨夜,后来,两个人又那个了一小会,自己终究还是太‘娇弱’了,没让他尽兴……

    这般想着,她便有些自责起来。

    但想到王笑后来的温柔体贴,她心中又是一股甜意。

    过了一会,门被人推开,有人蹑手蹑脚都走进来。

    钱朵朵有些心慌,转头一看,果然却是王笑。

    红晕浮上脸来,她支着身子在床头坐下来,飞快地瞄了他一眼,眼中俱是羞意。

    “你还好吗?”王笑轻声问道,在床边坐下来。

    钱朵朵便轻轻“嗯”了一声。

    “还疼吗?”王笑又柔声问道:“你一直说疼,我都担心坏了。”

    钱朵朵脸更红,声音极轻地道:“你不要老是问这样羞人的问题。”

    “哦。”王笑便挠了挠头。

    过了一会,钱朵朵怕他不高兴,便轻声道:“其实……也疼……但也很……舒……”

    后面几个字便小声到听不清了。

    王笑便抚了抚她的头发,有些心疼。

    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得要回京了。

    下一刻,却听钱朵朵低着头,又说道:“从你抱我回来到现在,才过了几个时辰……但……我……”

    她瞄了他一眼,迅速地转过头去。

    “想你了。”

    她飞快地将这三个字说完。

    王笑愣了愣,嘴边的话便有些难说出口。

    他心中叹息一声,便搂过这个有些痴的小女子,在她的头发上亲了一下。

    钱朵朵被他这样一亲,才似乎大胆了些,小心地将头倚过来,道:“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呢……”

    两个这般偷偷摸摸地搂着,又说了一会话。

    王笑终究还是说道:“京城里有些事,大哥派人来找我了,今天我就得回去。”

    钱朵朵一愣,有些难过起来。

    “我和你一起回去好不好?这样上下马车的时候,能多看两眼也好啊。”她最后说到。

    听了这样的痴话,王笑愈发觉得心里有沉甸甸的……

    ~~

    一行人多是女孩子,光收拾便要好一会。

    好在王笑也不急,事情已经发生了,急匆匆地赶回去也于世无补,还不如先想好对策。

    钱朵朵拿面纱遮着脸,由丫环扶着上了肩舆,下了山再上马车,一路都显得有些吃力。王笑也不能上去帮她,心中愈发歉然起来……

    ~~

    几辆马车缓缓行在西京古道之上,来报信的耿正白策马走在前面,王笑与秦玄策共坐一车。

    秦玄策探头看了看耿正白几眼,沉吟道:“禁酒之事不太顺利?”

    “嗯。”

    秦玄策道:“我早说了,王芳那老太监没什么能耐。”

    王笑沉吟道:“你认为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秦玄策哂道:“你是官吗?是太平司还是东厂的人?我们不过是提议禁酒。现在他们事没办好,关我们屁事。”

    王笑道:“但事情是因我而起啊,王公公怎么说也是我朋友。”

    “你真拿那老太监当朋友?”

    “嗯。”王笑叹道:“若只是酒商闹事,其实不可怕。怕就怕是有人在背后布局。”

    秦玄策白眼一翻,道:“这还用说吗?那肯定是有人布局啊。”

    王笑道:“是谁呢?”

    秦玄策摸了摸下巴,道:“若说是我老丈人家,也有可能。”

    王笑颇有些无语。

    他看着前面那两辆马车,不由想道,是钱承运也有可能,他如今算自己的老丈人么?

    马蹄缓缓向前,车轮滚滚。

    一直走到一个岔路口,便见南边有一群衣裳褴缕的难民往这边走了过来。

    蝗灾过后,河南、直隶一带的难民逃到京师的越来越多。不过京西多是山道,行人并不算多。

    这一行十几人皆是有气无力的样子。有些老弱妇孺走不动了,便席地在路边坐下来,倚在那一动不动。

    王笑看着这些人面黄饥瘦、一脸麻木的样子,忍不住便又叹了一口气。

    秦玄策见他神情,道:“到处都是这样的,我以前也于心不忍,后来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说话间,前面的马车便停了下来。

    却是那几个女孩子拿了干粮出来,吩附人过去发给难民。

    三辆马车的车夫便都过去发干粮。

    秦玄策道:“明心她们每次出来都会备些干粮,遇到了难民了便分一点。”

    王笑点一点,站起身,想过去看看。

    秦玄策拉了他一把,道:“没什么好看的,这种事,你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王笑目光看去,只见那些难民也没哄抢,千恩万谢地领了干粮,有气无力地吃了起来。

    其中一个车夫提着干粮,发到一个裹着头布的女人的时候,那女人颤颤巍巍地起了身,也是千恩万谢的样子。

    只见那车夫摆了摆手,似乎在说不用。

    下一刻,王笑猛然瞪大了眼!

    却见女人突然“呕”了一声,接着,嘴里一摊血便喷吐了出来!

    王笑眼睛一眯,瞳孔便猛然放大。

    却见地上那摊腥红,正如傅青主所说,状若西瓜之败肉!

    “啊!”

    那女人惨叫一声,缩在地上,身子抽动着,狠狠地挠着自己的脖子。

    状若疯颠,极有些惨烈,接着渐至无声无息。

    车厢里,王笑已然吓住住。

    那个分粮的车夫亦是傻愣愣的,被钉住般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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