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守住!”张永年嘶声大喝着。

    战斗已进行持续了一天,古北口长城被血染成了红色。

    “报!禀大帅,金山岭发现建奴行迹……”

    “报!墙子岭有建奴攻塞……”

    “报!黄裕口……”

    伴随着一句又一句军情,巨大的炮火声依然猛烈地击在长城上。

    大地似都在震动。

    张永年身子晃了一下,抬头望去,只见长城上一团又一团狼烟腾起。

    他张了张嘴,想吩咐些什么。

    “嘭!”

    炮弹落在城关上,古北口这一段长城终于被炸开一道缺口。

    张永年被周围的亲卫护着摔在地上,又迅速爬起来。

    周遭的惨叫戛然而止,耳畔是“嗡嗡嗡”的声音。

    张永年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静谧,看着长城愣了短短片刻。

    “顶上去!”

    他大喊着,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

    蓟镇兵马也愣在那里……

    “给老子顶上去!”

    目光望去,有敌军向着长城的缺口冲上来。

    箭如雨下。

    楚军惨叫着,一排排倒在地上。

    张永年大怒,拨开亲卫想要向前冲,被人死死抱住。

    “老子砍了你们!给老子顶上去!”

    终于,有兵士反应过来,大喊着冲了上去。

    当先的一名兵卒身形高大如铁塔一般,手担两个大锤,正是那个名叫金瓜的大汉。

    “当兵吃粮,吃军饷、听军令!”金瓜大喝着,迈开大步当先冲上那个豁口。

    他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敌人。

    “杀!”

    大锤狠狠砸落,一名戴盔的旗丁猝不及防便被砸烂脑袋。

    金瓜又是大喝一声,再次挥锤。

    蓟镇的兵士亦是冲到了他身旁,战斗瞬间形成惨烈情象……

    “哈哈哈!痛快!杀!”

    金瓜长天大笑,笑声未落,一支利箭猛然钉在他胸膛上。

    “啊!”金瓜痛呼一声,又是一锤砸落,血肉纷飞。

    “谁能杀我?!”

    ……

    长城的豁口处,一百个蓟镇兵士顶上来,接着一个个死去。

    却又有一个一个兵士顶上来。

    金瓜已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他自己也杀成了一个血人,浑身满是箭矢。

    “嗖”的一声,又是一支利箭激射而来,狠狠惯进他的喉咙。

    “呃……”

    金瓜嘴里咕隆一声,喃喃道:“当兵……吃……粮……”

    铁塔般的壮汉缓缓倒下去,身上箭矢晃动。

    “冲进去!”有人踩在他身上高喊道。

    下一刻,巨大的石头落下来,轰然砸在那旗丁头上。

    蓟镇兵士以性命挡住的缺口处,他们的同袍终于抢上来,推动巨石重新将缺口堵住。

    至于战死者的尸骨,便从此埋在石头之下,与长城融为一体……永远镇守于此……

    厮杀还在继续。

    炮弹依旧时不时击在长城上。

    一次一次,蓟镇的兵士以性命填上去……

    夕阳在天边勾勒出巨大的红霞。

    终于,鸣镝声响起,清军结束了这一天的攻事。

    张永年默然而立,想起长河畔追着自己叫嚷着“可敢与我一战”的粗笨大汉,他虎目间便泛起些泪花来。

    “老子该给你多吃点……”他自语道。

    话音未了,一声嘶喊划破天空。

    “报~”

    “禀大帅!建奴攻破墙子岭,墙子岭守将战死……建奴入塞了。”

    张永年猛然回过头。

    视线望去,万里长城一道一道关隘,让人守也守不过来。

    ~~

    “将士们!随我杀敌。”张永年扬刀大喝道:“我们身后便是家乡父老,我们是最后一道长城……”

    ~~

    对于张永年而言,他没有退路。

    他提刀策马,从古北口赶向墙子岭,脑中不停回想着王笑临行前所言。

    “今冬建奴必要入塞,蓟镇交给你,你身后便是京畿、便是千里平原、便是无数手无寸天的百姓……我知道这一仗很难,但我会带骑兵突袭沈阳,你要撑到建奴回援,不惜一切也要撑住……”

    ~~

    但张永年不知道的是,类似的对话在许多地方发生过。

    王珍对高成益道:“一旦建奴围京,你不惜一切也要守住。我三弟已有安排,事情会有转机……”

    左经纶对宋礼道:“如王笑所言的转机未至,一旦京城城破,我们不惜一切也要带陛下南下……”

    钱承运将一封密信从蜡丸中取出,看过后放在纸上烧掉,上面分明写着:“如我事败……齐王一至南京必死,南下时你要不惜一切将其留在山东……”

    王珠与吴培站在海边看了一会,淡淡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成,便看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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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州城。

    关宁铁骑只休整了一天。

    王笑与秦成业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再次行军。他们抛下伤员,只带了两日的干粮,便领着关宁铁骑消失在锦州城墙上所有人的视线中。

    天地苍茫,战后的小凌河畔一片狼藉。

    王笑留下了刘一口。

    说起来,耿正白在巡捕营任职多年,比刘一口更适合留守。但考虑到蔡家祯的宁远卫,王笑更需要刘一口身上的土匪气。

    刘一口很郁闷,但再郁闷也只能听令行事。

    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比如,他先得派人把绿营这些俘虏押走……

    一艘艘大船缓缓停在海边,绿营俘虏被剥了盔甲、卸了兵刃,由长绳捆着上了船。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将会被带到哪里,面对怎样的未来。

    他们原本都是楚朝的军户,战败投降,剃了头,一切就已经变了。既有过要为大清朝效力的心思,也偶尔会想起关内的家人。

    如今再次投降,他们失去了刀枪,也只好缩在黑暗的船舱中,麻木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看着一艘艘船只离去,刘一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等锦州城的步卒清理好战场,他策马进城,便看到了夏向维正在城中等自己。

    “刘将军。”

    “夏先生。”

    两人寻了一处僻静之处,夏向维便低声道:“老师留将军在锦州,并非为了守城……”

    “夏先生你就说怎么干就是了。你怎么说,老子就怎么干!”

    “好吧。”夏向维无奈,缓缓道:“奴将逃至义州,必不甘心此次失败,定会再试探锦州。若宁远卫蔡家祯领兵进来,便很可能不是为了支援……”

    “所以你就我说现在怎么干?”

    “等着。”

    “哦。”刘一口瞥了夏向维一眼,心中暗骂:说了跟没说一样。

    接着刘一口又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没办——他得去把那个来自喀喇沁部落的成吉思汗的子孙,名叫伊德勒的俘虏打一顿。

    倒不是刘一口喜欢打人,而是王笑吩咐过让他打……

    惨叫声从伊德勒所在的牢里响起。

    等刘一口拍了拍手大步走出去,夏向维便又缓缓踱步进去。

    “刘将军又打你了?”夏向维叹道。

    浑身是伤的伊德勒点点头,看着夏向维,眼中颇有些孺慕之意。

    “吃吧。”夏向维将手中的饭菜推过去,道:“知道刘将军为何打你吗?”

    “不知道。”

    “刘将军的儿子和你一样年纪。唉,他是将门,其子自幼从军,结果死在你们喀喇沁族人手中……”

    夏向维缓缓说着,末了,他叹道:“为何要徒增这样的杀戮呢?都是罪孽啊。”

    伊德勒问道:“那是我的族人不对还是楚人不对?”

    “众生平等,只要洗掉罪孽,大家都是兄弟姐妹……”

    夏向维随口说着,转过身,从怀中又掏出一张纸悄悄看了看。

    那纸上,有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麻麻烦烦的内容。

    夏向维一行一行地再次看过去。

    “创造密闭空间,营造孤立氛围……简化信息渠道,灌输绝对真理……建立权威……唔,我都做到这一步了……”他心里嘀咕了一声。

    他收起纸,转过头看向伊德勒,笑问道:“你想当草原的王吗?”

    伊德勒愣了愣,喃喃道:“我不想,我想跟在先生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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