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光赫才回到城楼,手还没把酒杯,竟是又听到城关外一片呼喊。

    这次又是十余个百姓跑到城门前哭嚎。

    逊塔竟是又在和他们打听自己的婆娘。

    “中午爷还看到她,傍晚便不见她回来……”

    “那可能是被朝鲜山贼捉走了。”

    “放屁,守门官就没见过她出城。”

    “那没准她在城里有个相好的,没准就是那守门官……”

    逊塔又是大怒,扬弓便要射。

    城下百姓大惊,又是慌慌张张跑开。

    林光赫眉头皱得更深。

    他感到今夜之事哪里不对,便愈发警惕起来。

    果然,不多时,又有二十余个百姓慌慌张张逃过来,依旧说是被朝鲜山贼追杀。

    “尔等不必再来了,本将说过,是不可能放你们进城的!”

    “我们才刚跑过来,将军何时和我们说过?”百姓中有人喊道。

    林光赫:“……”

    “狗汉官,你敢不开城门,爷回头到爷的牛录那里告你!”

    城下那些人竟极是嚣张,用满语骂个不停。

    “别理这降臣了,大家伙逃命要紧……”

    林光赫:“还不快滚!”

    ~~

    等又过了一会,再次有人向这边奔来,林光赫已极是不耐烦。

    这一次,那些人却不向城门冲,而是在宽奠堡下跑过。

    却见八十余个大汉正提刀追着三十余个留着鼠尾辫子的百姓,路过宽奠保时还极是嚣张地向城墙上喊了几句。

    “安娘哈塞哟!哈哈哈……”

    前头的百姓嘴里满语喊个不停,后面的追兵嘴里朝鲜语‘哟哟哟’的喊个不停。

    人群中似还传来女人的哭声,在夜色中颇有几分怪异。

    林光赫也懒得理他们,任他们跑过。

    逊塔却是担心自己的婆娘真被朝鲜山贼抢了,要求林光赫派兵去截。

    林光赫只是不允,逊塔便越闹越厉害。

    他不敢随意处置旗丁,便派人去请萨克达。

    没想到,萨克达直接将他派去的人挡了回来……林光赫便终于有些焦头烂额。

    这边还在闹,却见那些朝鲜山贼又返回来,个个手里提着人头。

    只见他们提着鼠尾辫,将一颗颗人头摆在城关前……

    逊塔目光看去,月光下,那一张张脸他竟有些熟悉。

    “是葛绿村!这些朝鲜王八杀了葛绿村的人!”

    “林备御!你要是再不作为,我要去兴京城控诉你。告诉你,葛绿村的额勒贺可是镶蓝旗人,他家里可是和旗主沾了亲的……”

    林光赫额上便有冷汗流下来。

    打几十个山贼却也不必放炮,他便下令道:“放箭!”

    那些朝鲜山贼早已逃开来,哈哈大笑着,远远的对着城关喊道:“撒浪嘿哟!”

    逊塔大怒,提起弓便向对方射去。

    这一箭射得极远,“嗖”的一声便将一个朝鲜山贼钉在树干上,其余的山贼便连忙逃窜而去。

    逊塔看得分明,见他们队伍里有人扛着麻袋,里面传来呜咽之声,似是女人。

    “随爷杀了这些人!”

    逊塔抛下弓大喝道。

    城中有八旗兵轰然应诺。

    林光赫大声喝止,却是喝止不住。

    不一会儿,逊塔已纠集了二十名本伍的旗丁跨上战马,林光赫担心旗人出事,只好又派了一百人汉旗军与他一道。

    小心翼翼地开了城门,一百二十人便向朝鲜山贼逃的方向追去,消失在夜色当中……

    ~~

    林光赫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又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城中最骁勇的三百旗丁,再次派人去请萨达克。

    结果萨达克依旧不来,还派人将他臭骂了一通。

    林光赫只好再加强戒备,吩咐人时刻注意守城。

    许久,正当他等得心烦意乱,终于有马蹄声响起。

    月色中,只见逊塔当先回来,脸上一片暴怒之色。

    他身后一百余人个个脸上带血,显然对那批朝鲜山贼杀得极是凶残。

    逊塔行到城下,抬起头看着林光赫,也不说话,目光凶狠似狼。

    林光赫也不多说,下令开城,亲自向逊塔迎去。

    “可有异常?那些人真是朝鲜……”

    他走到逊塔面前,话音未落,陡然一柄刀斩下来!

    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个为大清尽忠职守的降将便倒了下去。

    “杀……”

    杀喊声猛然从城门处响起,远处的树林间有数千人的身影向宽奠堡冲上来。

    ……

    两柄长刀已重新架在逊塔脖子上。

    逊塔也不回头,喊道:“你们的首领说过,让我去宰了萨达克。”

    他身后便有人道:“不急,等我们掌握了宽奠堡。”

    ~~

    城关上的厮杀声渐渐平息下来。

    王笑踏过遍地的鲜血,站在林光赫的尸体前看了一会。

    他在看林光赫,逊塔却是在看他。

    在逊塔眼里,眼前这个年轻的尼堪简止是个魔鬼……

    ~~

    当时,一百二十人沿着朝鲜山贼的足迹追了不多时,突然便被四千人围了起来。死的死,俘的俘。

    接着,逊塔便听有人问道:“丢了婆娘的是哪个?”

    “是你爷爷我!”

    “唔,把他拉出来,别的人杀了,一刀一刀杀,别让他们太快死,越慢越好。”

    惨叫声响起,逊塔便见一个长得极俊俏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

    “哈哈哈,小崽子,你比爷的婆娘还要俊。爷迟早弄了你……”

    王笑只是笑了一下,一个眼神,便有亲卫上前,拿剪刀将逊塔的一截指头剪下来。

    逊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下来,目光看去,只见树林间自己的同族们一个个被剁得支离破碎。

    “我说,你听着。明白了吗?”王笑道。

    逊塔吸着凉气不应,那亲卫便又上前,拿剪刀又剪了他一截手指。

    “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那就好,听着,你婆娘是被宽奠堡里的牛录额真抢走的。你想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围了你宽奠保已经两天了,一支苍蝇都没飞出去过。今夜守城的一直是这个降将,我闹了这么久,你们的额真大人都不肯出来。知道他在干什么吗?他在弄你的婆娘。”

    逊塔大怒,吼道:“尼堪!爷撕碎了你!”

    那亲卫手中剪刀一晃,又向前咔嚓了一下。

    “啊!”

    王笑摆了摆手,笑道:“下次就不必剪指头了,这家伙不是男人……”

    逊塔身子一颤,脸上俱是怒意。

    王笑一把提起他的辫子,冷笑道:“看清楚你的同胞们变成什么样子了。”

    逊塔目光看去,眼中既有疯狂也有愤怒,隐隐还有恐惧。

    “你的上官打你、骂你、玩你的婆娘,你屁都不敢放一个,你还为他拼命。呵,现在好了,你落在我手上,我要把你的血肉一片一片刮下来,你每惨叫一声,你的婆娘就在你敬爱的额真大人身下叫一声。你琢磨一下这滋味,细细琢磨一下……”

    逊塔身子抖得厉害,辫子下的头皮上都溢出血来。

    “你生气了?你生我气,没有用。我有四千人,你只有一人。你敢生我的气,我一句话就能把你切成四千段,一句话就能让四千人去弄你的婆娘……你看,这大清朝兵势强盛,如日中天。可惜今夜,没有一个人站在你这边,这宽奠堡里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他们只会欺凌你。”

    “你会死,你死了之后这清朝何去何从,对你来说重要吗?重要的是,你活着的这一刻是什么样的人。你是想作一个傻子、懦夫、龟孙、一个屈辱的俘虏?或者说,你也想站起来,堂堂正正地把那个敢玩你婆娘的额真剁成烂泥,把那些敢轻视你的人踩碎?让他们知道你的怒火。”

    王笑说着,在逊塔光溜溜的脑门上拍了一下。

    “你是一个勇士,勇士可以死,但不能受辱。我们有汉人有一句话叫‘冲冠一冲为红颜’,何等的豪气冲天?但从来没有人写诗赞颂一个龟孙……你想清楚了吗?站着死,或者被切着四千段,你选一个。”

    逊塔愣在那里,眼前只有一柄明晃晃的剪刀……

    ~~

    此时此刻,王笑站在那里看着光赫的尸体,逊塔心里已经很着急了,却不敢问这个尼堪一句“你倒底看够了没有?”

    好一会,直到有白老虎上前禀报道:“侯爷,已拿到城中火药。”

    “好。封锁城门,一个活口不许留。”

    王笑吩咐完,转过头看向逊塔,颇有礼貌的笑了一下。

    “抱歉,刚才走神了。现在我们去找萨达克吧。也让我看看,能让你‘冲冠一怒’的是怎样的红颜……”

    那边‘四国大战’中的萨达克正兴奋得不行,热血顶到他的脑门,他怪叫着、欢笑着,放肆的呼声掩盖住屋外的惨叫。

    下一刻,屋门被人踢开。

    萨达克转过头,便见到一双杀意迸然的眼。

    ……

    过了一会,楚军冲进屋中,夺下逊塔手中的刀,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秦山湖颇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那旗人女子下巴上的大痣,摇了摇头道:“若没有这颗痣,也算得上标致。”

    “死者为大。”王笑叹了一声,扯下屋中的帘幕,亲上拿地上的四具尸体盖上。

    秦山湖心中暗道:“反正都是要烧掉的,这侯爷有时候就是爱弄些有的没的。”

    但对于王笑而言,这是一种仪式感。

    他保有着这种仪式感,便怀着有朝一日能天下太平的希望……

    逊塔看着自己婆娘的身体被盖上,眼中的泪水便决了堤。

    他奋力挣扎着,用牙齿去嘶咬萨达克的尸体。

    身后有人叹息了一声。

    “你哭也没用,这次时机不对,就算你想当清奸也没机会……”

    下一刻,一刀劈下。

    宽奠堡安静下来。

    ~~

    “很好,火药到手。休整一日,接下来,我们直扑永陵,找爱新觉罗的祖宗们好好聊一聊……”

    “让他们劝劝自己那宝贝孙子,也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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