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给我!”郑昭业快步冲进大帐,怒吼道。

    他不小心又踩到了马粪,但这一次,他没功夫再理会这样的细节。让人将地图铺开,整个人趴在地图上看起来。

    地图上,胶东半岛如同獠牙一般刺入大海。

    郑昭业的手指在济南与莱州之间划过,点在中间的青州上。

    这是济南与莱州之间的必经之路。

    “青州可有发现王笑叛军动向?!”

    “报,王笑并未派兵前来济南……”

    “该死的!”郑昭业怒骂一声,手指在胶东半岛划了一个大圈。

    王笑的动向很清晰了,一方面派骑兵绕过自己的探马,跑到后面断自己的粮道,另一方面派海船直接在淮安靠岸,直捣江北四镇……

    “狗东西直接绕到我们后面,疯狗!”

    他异常地愤怒起来,这一次来攻济南,自己分明已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根本就没有被王笑的障眼法骗过去,极是慎重的布署了兵力卡在济南来莱州之间。但王笑不来,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狗东西看穿了自己的心思,绕了更远的路,打到了更大的战场……也就是说,比自己高明?

    “我要千刀万剐了他!”

    “二公子,现在……淮安急报,王笑叛军已攻下了淮安……这……”

    郑昭业大怒,叱道:“蠢材,那又怎样?围魏救赵而已,他还是救不了济南。给我传令下去,强攻济南!”

    “但……二公子,军心乱了啊。童总兵今日就没在攻城,他……”

    “报!童总兵求见!”

    郑昭业脸色一沉,转头看去,只见童元纬已大步跨进大帐。

    “郑参议,童某得要带兵回去了。”童元纬也干脆,进了大帐,手中刀鞘在地图上一点,道:“你也知道,弟兄们的家口都在淮安,让叛军偷袭了? 一个个也没心思攻城。不如这样? 就让童某这一镇人马去收拾了叛军。把粮道再打通,你们也好安心攻城。这件某与杨督师说了。”

    郑昭业脸色愈冷。

    “童总兵你可想好了?”

    “这有啥好想的?”童元纬道:“济南城这不马上就要打下来了?多某这一路兵马不多? 少某这一路兵马也不少。某先去收拾了王笑……”

    “收拾?”郑昭业叱道:“你是王笑的对手吗?!”

    “不过是一个小儿? 又没多少兵马。”童元纬哈哈大笑道:“我大军一至,还不是轻而易举收复淮安。”

    “蠢材。”郑昭业骂道。

    童元纬脸上的笑容便僵住。

    “郑公子? 某一直是在给你面子。莫以为某就怕了你。”

    “我告诉你,你若敢带兵走人会发生什么。”郑昭业一指童元纬的鼻子? 冷声道:“王笑必已布好伏兵埋伏你? 不等你走到沂州、不等你走出山东,就你这四万人马便要被他一点一点打散。等我攻下济南,其它三镇总兵皆有封爵,你不会有? 你只能等着他们打压你? 瓜分了你的地盘。”

    “你……”

    “你别以为我不知你的底细,你也就是靠着追剿流寇得了些军功,给朝臣送银子一路升到副总兵。延光十二年,濮州民变,你剿捕不利? 重金贿赂当时的阁老袁昂,杀民冒功? 转任右都督。延光十四年,朝廷命你赴保定剿贼? 你怀私观望,每天在临清纵兵抢劫? 继续杀民冒功? 朝廷派给事中马嘉植追查你? 路过东昌,你派人杀了他。延光十六年,你占据淮安,勒索富户,贪昧军饷,在淮安城大兴府第,日拥四方抢夺之良家妇女,终日喧乐。”

    童元纬脸色大变,想要发火,却突然又想到对方是郑元化之孙,只好恼道:“二公子误会了,这些都是不实传言……”

    郑昭业脸色不屑之色愈浓,冷笑道:“误不误会你心里清楚。知道温容修给祖父的秘折上怎么评价你的吗?‘其谲诈凶顽类此,其恶可与论天下大计哉’,就你这样的,也妄想孤军与王笑对阵?我看你是舍不得自己在淮安的府宅、财物、女人吧?”

    “二公子!”

    童元纬大怒,拨剑大喝道:“你是想逼反童某人?!”

    “逼反你?”郑昭业毫不畏惧,走到自己的案头,翻起一几册资料,重重摔在童元纬的脚下。

    “这些年你的恶行证据皆在此。祖父说过,只要你对皇孙殿下忠心,平定周衍之乱,往后既往不咎。童总兵,前途富贵就在眼前,何苦为了一点薄财抛弃性命?淮安城内的豪宅美人,没了就没了,等我们攻下济南,大军一齐回攻,王笑那点人马还能守住淮安不成?楼塌了还可以再盖,美人没了还可以再抢。可不要为了一时冲动葬送了手下将士,他们,才是你的立身之本。”

    童元纬执剑想了良久,到最后终还是咬着牙将剑重新插了回去。

    郑昭业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童元纬的肩膀,道:“加紧攻打济南吧。不要中了王笑围魏求赵之计……”

    “报!”

    下一刻,又是一骑探马飞快冲进营中。

    “徐州!徐州急报……徐州也失守了……”

    郑昭业转过头,不可置信地嚅了嚅嘴。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哪里来的那么多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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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昭业确实是想不明白。

    王笑解了德州之围之后,把关宁军、神枢营、神机营、宣大军、上值十二卫、济南守备营等部整合起来,一共也只有不到七万兵力,之后虽还在扩军,顶多有八万兵马。

    而如今济南四万余守军,德州两万守军,再扣掉临清守军。算下来王笑一共带走了一万余兵马。其中包括七千多骑兵。步卒大概也就六七千之数。

    一万余兵力说来不少,但分散开来,想防守胶东半岛都少得可怜。分批逃到海外确实是最明智的办法。

    因此,郑昭业虽然一直防着王笑来偷袭,但私心里认为他这点兵马应该是不太敢来的。没想到王笑还是动了……

    骑兵难以用船运送,所以王笑是以骑兵绕过胶东偷袭粮道。再扣掉需要留下兵马镇守莱州,那顶多是四千人登陆东海。

    江北四镇如今兵力空虚,四千人智取淮安,郑昭自问换作是自己也还是能做到。

    但取下淮安之后,至少也需要三千人守城,再扣除伤亡,怎么可能仅用不到一千人就拿下徐州?

    另外,如此算来,如今莱州兵力空虚,要不要分兵去攻打莱州呢?

    ~~

    “人又不是神仙,还真能撒豆成兵不成?”

    王笑说着,拿起一把豆子摆在地图上,道:“你们看,他们的补给线很长。四镇的粮草原本放在徐州与淮安之间沐阳县,出兵之后,又向北移到山东与南直隶之前的郯城。围下济南之后,为方便供给,粮仓又继续向北移,放在这里……沂州。”

    “我想要这批粮食。可惜他们安排了重兵把守。那我只好让秦副帅把所有的骑兵都压上去,嗯,骁骑军一出,他们们拦不住,沂州这个地方离海不远。秦副帅只要把守总击败,让民夫将粮食运到海边就可以。”

    说到这里,他把那些豆子一扫,扫到一边。

    “你看,被我吃掉了。”

    董济和与夏向维有些无语,道:“但济南城还是守不住太久。他们的营中存粮也足以让他们攻破济南。”

    “乱了他们的军心,他们就攻不下济南。”王笑又拿出五颗豆子摆上去,缓缓道:“怎么说呢,我说就江南四十余万的总兵力,但遇到建奴,不用一年就会被打垮,你们信吗?”

    董济和与夏向维对视一眼,显然是不信。

    王笑想了想,斟酌着用词,以试着将这件事说清楚。但这种事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好说的,他便道:“再说回江北四镇吧,唔,加上个这个五军营,说到底还是他们还是军阀。关明、童元纬这些人,人品不堪还在其次。关键在于,他们想要什么……”

    董济和把江北四镇总兵的履历翻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天下蛀虫,麕集于南直隶以自肥啊。”

    “人家都做到这个地位,也都是聪明人。”王笑哂笑道:“相比起来,他们可比秦老将军精乖得多,拥兵自重,占据江南江北的好地方,所想的还不是怎么招更多的兵马,盘据的更大的地盘,攥取更多的民脂民膏。可不比在关外吃着黄沙与建奴厮杀痛快得多?”

    “郑元化能驱使他们出兵北上,无非也是许以重利,比如打败了我们,给他们一个拥立之功,到时候他们逢人自夸一句‘天子乃我辈所立’,又是何等的威风?但这些,只是眼前还没看到的好处。他们已经握在手上的好处可是更实际的东西,四镇都是天下最富饶的地方,就说童元纬在淮安的府邸,规格类似王府,门馆壮观,金碧辉煌,容纳美妾百余人,我不信他能舍得。”

    “江北四镇,说到底只是军阀,没有守国之心,也没有进取之意。他们只想醉生梦死下去,长长久久。”

    说到这里,王笑又道:“郑昭业也明白这些,但他小觑了这些东西,世人总觉得打仗这种事,兵马多就是王道。军心乱了,压一压,继续打,打下了济南就行。我们攻下淮安,童元纬一人急了,他能压下去。但接下来等徐州、泸州、泗州的战报相继传过去,你们看能还能不能弹压得住。”

    夏向维道:“但我们攻下淮安已是勉强,已经没有兵力再去攻打徐州等地了。”

    “我说的是等战报传过去,并没有说要攻下徐州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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