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官员通知徐明入场参加笔试的时候,偌大的院内就剩他一名候考人员。

    徐明向四处望了望,没有看见周通的身影,便跟着太医署官员进了号舍。

    贡举仿科举例,考生验身入场后便在一人一个考场的号舍内独立完成答卷,往年分为笔试和问诊,今年由于宪宗李纯震怒,贡举特意增加了一个环节,只是这个环节的具体内容现在还未公布。

    笔试是第一关,主要从《医经方术册》、《脉经》、《素问》等七本医书中命题,一共二十八题,答对十之七者才能入围下一轮。

    这是徐明到大唐以来第一次参加考试,虽然前世自己大小也是个学霸,可不免还是有些紧张,尤其是经过刚才那么一闹,半天都没法收心。

    ”学而优则仕”,自古就是如此,如果此次不能考入太医署,混上铁饭碗,徐明就只能认真做“韩府赘婿”了。

    想到这,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负面情绪都甩在脑后,认真的看起题目来。

    “《素问·五藏别论》有关六腑的病症特点是?”

    “感邪伏而后发的病状是什么?”

    ......

    “这完全是原文填空啊!”

    他拿起笔,一道道题应答过去。可越答却越怀疑,是不是自己把题目想的太简单了,于是忍不住从上到下检查了三、四遍,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笔。

    太医署号舍是临时改造的,密封性比不上科举贡院,徐明侧耳听了一下旁边,隐约听见旁边考生偶有唉声叹气,不禁疑惑:“有这么难吗?”

    百无聊赖,他索性拿起竹箱,翻出另外几只毛笔,研究起笔杆和笔毛的材质。

    把几支笔都研究完了,还没响起终场锣声,徐明便托着腮分析到底是谁陷害自己。

    “刚才特意观察了韩朗和吴严的表情,两人脸上的惊讶和不屑状不似伪装,不是他俩究竟是谁陷害自己呢?”

    他想的愣神,不知不觉间一滴口水顺着嘴角滴落下来,啪嗒一声落在试卷上,晕开了几个未完全风干的毛笔字。

    徐明自知闯祸,忙用袖口轻沾,可仍无补于事,正在此时,交卷锣声响起。

    他将书卷押在桌子上,拿起竹箱走了出来。

    “汤兄,题目答得怎么样?”

    “哦,是黄兄啊,一般一般。”

    “陈兄,你呢?”

    陈济民本不想讨论试题,听到汤世才和黄宁静不停追问,便敷衍道:“我未答完题目,终场锣就响了起来。”

    “哎,本次笔试题目确实刁钻,很多医书中冷门知识都考到了,这让我等如何预料的到”,听到越州名气极大的少年医生陈济民都未答完题,汤世才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抱怨道。

    “是啊,早听闻此次贡举难度会加大,没想到这么难”,秦州黄宁静也赞同道。

    见三人摇头晃脑的走在前面,徐明诧异的看着他们,心中忐忑:“难道是我没有审清题目吗?”

    他走出号舍门口,突然看见柴士奇背着偌大的竹箱,猥琐的往前走。

    徐明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他道:“柴兄,为何陷害我。”

    柴士奇被吓了一跳,狐疑的看了看徐明:“你说什么?”

    徐明重复道:“我身上的小抄难道不是你放的?”

    柴士奇本就被题目搞得头昏脑涨,又被徐明纠缠,忍不住讥讽道:“一份小抄我要抄写好几晚,最少也值一百多文,我哪有闲心放你身上。”

    徐明想想也是,此事实在没有眉目,便低着头和他并肩往外走。

    “你不是卖小抄的吗,怎么也来参加贡举”,见气氛有些尴尬,徐明主动搭话。

    柴士奇慌忙捂住他的嘴,小声道:“祖宗哎,千万替我保密。”

    徐明一双眼睛盯着他,闻言点了点头。

    柴士奇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四周,见考生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才敢松开手,压低声音说:“贡举笔试七本书我都抄过上百遍了,早已熟的不能熟,今年运气好,又买到了荐考文书,就来碰碰运气。”

    徐明半信半疑道:“荐考文书还能买?”

    “你也不想想我是做什么的”,柴士奇自豪道。

    “你难道不怕其他考生举报你夹带小抄”,徐明问道。

    柴士奇不屑道:“我又没把小抄带进来,再说每年我都这样两边顾,从未出过问题。”

    徐明终于搞懂柴士奇的营生,一边兜售小抄,一边参加考试,忍不住道:“原来是个投机主义者。”

    “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徐明转移话题道:“你一次也没考中吗?”

    柴士奇翻了个白眼:“没有。”

    见徐明看不起他,又嘟囔道:“谁还不想混个一官半职,难道我还能一辈子卖小抄。”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沉默的走出太医署大院。

    “徐、徐明,这里。”

    刚走出大院,就听一个又糯又雅的声音喊他。

    徐明抬起头,见到韩雨晴站在对面冲他挥手,旁边韩朗和吴严无精打采的待在一边。

    他冲柴士奇拱了拱手道:“柴兄,祝你好运,再会。”

    柴士奇偏头看了看韩雨晴几人,轻声道:“再会。”

    徐明迈步走向韩雨晴,笑道:“你今日不是去尚药局报到吗,怎么来了?”

    韩雨晴顺手接过他的竹箱,放到后边马车上,说道:“今日只是去和石奉御见了个面,不到午时就回来了,爹爹放心不下你们几个,特意嘱托我过来看看。”

    “哦”,徐明见她不是特意来接自己,情绪并不很高。

    她见徐明三人垂头丧气,也不问答得如何,回头指了指马车温声道:“上车吧。”

    徐明先扶韩雨晴登上马车,又跟了上去,完全没有理会一旁的吴严和韩朗。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怒气。

    韩家马车虽说不上装扮的富丽堂皇,可里面空间也极大,坐了四个人还不拥挤。车夫轻拉缰绳,马车缓缓前行。

    甫一上车,吴严就尖声问道:“徐明,今日夹带小抄入场,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朗也道:“对啊,我的姐夫,真是丢了韩家的人。”

    韩雨晴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们,张了张嘴,最终没有问出口。

    徐明经过一场考试,早已没有当时遭受委屈时的心境,他淡淡道:“太医署都承认是一场误会了,还提这些有何用?”

    韩朗晒然道:“你是不是提爹爹名字,他们才肯放你。”

    徐明瞪了他一眼,刚想反驳:“韩府女婿的身份,我还不至于整日挂在嘴边”,突然看到坐在韩朗身旁的韩雨晴,又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他翻了个白眼道:“对,就是如此他才肯放我入场。”

    韩朗激动道:“姐姐,我就说他是图我们家名声吧。”

    韩雨晴拉住韩朗衣袖,看了一眼吴严,制止道:“有话回家再说吧。”

    ......

    长安城、兴化坊,户部侍郎皇甫镈府邸。

    “混账,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皇甫镈的二儿子皇甫信在房内大发雷霆。

    对面一男子捂着脸,赔笑道:“郎君息怒,小人本已收买了验身武士栽赃陷害他,却不知那徐明为何会搭上金吾卫周通的路子。”

    皇甫信怒道:“废物。”

    那男子低头道:“不过小人已经继续安排,下一场定让那徐明身败名裂。”

    皇甫信厉声道:“不惜重金,抓紧去办。”

    那男子抱拳道:“是。”

    皇甫信见他转身离去,眼神渐渐阴狠起来:“臭小子,敢和我抢韩家妹子,真是吃了豹子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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