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当王颔用略带尖利的嗓音念出这首时,诺大的太极殿变得出奇的静谧。

    “诸卿以为此诗如何?”李二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漠然的看着殿内群臣。

    众臣面面相觑,竟无一人上去答话,见此情形,李二冷冷一笑,又说道:

    “若诸卿不知刚才那首诗是何意,那朕这里还有一首诗,王颔,念给诸位爱卿听听。”

    王颔连忙应声称是。

    “日暮南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待王颔念完,李二也不说话了,只是极有节奏的敲击着龙案,声音就仿佛是在模仿人的心跳,让殿内群臣躁动不安。

    “敢问陛下,这两首诗是何人所作?”

    房玄龄硬着头皮发问道,他已经嗅出了一丝不好的味道,此事多半又与萧冉有关。

    李二瞪着眼睛看向他:

    “是恪儿和青雀作的。”

    房玄龄一愣,他原以为是萧冉心中不满,作了两首诗来恶心人,不成想居然是蜀王和越王殿下所作,倒是奇了,这两位王爷何时变得如此体恤民情了?

    不但房玄龄疑惑,其余大臣也纷纷困惑不已,虞世南更是出班直言道:

    “启禀陛下,臣以为,两位王爷年纪尚幼,恐怕还做不出这等诗词来,莫非是有人企图借二位王爷之手”

    不等他说完,李二怒道:

    “怎么?莫非虞卿以为朕的孩儿就做不出诗么?”

    虞世南身子一颤,躬身连称不敢。

    李二顿了顿,目光扫了扫殿下百官,冷声说道:

    “此次天降大雪,祸延关内道三州一十八县,其中犹以岐州灾害最甚,所幸兰陵侯萧冉及时带领救援人马赶赴郿县收拢灾民,这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祸患,即便如此,单郿县一地冻死冻伤的百姓仍旧不下千人,县令林典更是因公殉职,若非兰陵侯带人赶到,恐怕整个郿县都要遭殃,而恪儿和青雀乃至不少王公子弟都亲赴乡野帮助百姓走出困境,朕若说他们亲见民间疾苦有感而发,作两首诗警醒世人又有何不可?”

    李二的话让一众朝臣目目相觑,在场的,家中有子弟在南山进学的不在少数,怎么就没听自家孩儿说起过此事?这兰陵侯也太孟浪了吧,小小少年哪知人世艰辛,如何敢亲涉险地?若是自家孩儿有个三长两短,断不会善罢甘休。

    李二见他们窃窃私语,哪里还不知道朝臣们心中的想法,含怒道:

    “青雀给朕的折子上说,他与诸位同窗不但帮助灾民清理积雪,还参与分发粮食,又将冻伤的百姓亲自护送到南山安置,虽然艰苦,但内心却充实无比,说他初到郿县时不少百姓只能堪堪挤在一座草棚子里抱团取暖,米粮也不够分给每一个人吃,因为饥饿而哭啼不止的小儿更是比比皆是,说若有可能,他情愿割下自己的皮肉使灾民饱腹”

    李二说到一半,眼眶已经微微有些湿润,不愧是我李世民的儿子,虽然才将将十二岁,却已经能体察民情,感同身受了,竟能说出割肉喂食稚童这种话,想必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往日在朕面前总是一副憨态可掬笑容满面的孩童样子,没想到一转眼间已经成长至斯

    “陛下切勿伤怀,越王殿下宅心仁厚,真乃一代贤王,老臣为陛下贺”

    房玄龄连忙出言宽慰道,这时候可不能和皇帝唱反调,不然保管倒霉的是自己。

    李二点点头,又说道:

    “朕不是伤怀,朕是高兴,朕高兴的不单单是恪儿和青雀懂事了,是这帮孩子都有所成长,他们联名给朕上书,希望朕能重赏那些犹自还在为百姓奔走的底层官员,还希望朝廷能尽快派出工匠修缮百姓之居所,并且开放常平仓供百姓过冬食用我大唐后继有人,朕如何能不高兴!”

    一众朝臣闻言立时前仆后继的开始拍着马屁赞扬起来,特别是家里有孩子在南山的,一个个面红耳赤唾沫飞溅的夸赞着萧冉,说这都是陛下圣明,兰陵侯教育有方,他们这些为人父的,实在不敢居功云云。

    反正这种时候既然没有主要矛盾,大家互相抬一抬也是好事,朝堂上很久都没有出现这么和谐的一幕了,先前对萧冉的那点不满也随之烟消云散,有个别心思活泛之辈,甚至盘恒着要不要再备一份礼送到兰陵侯府去。

    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氛围中,大唐君臣们很快就拿出了一套切实可行的办法应对救灾,毕竟没人使绊子,效率高得出奇,到了下朝时,工部的工匠已经整装待发了。

    而在南山的王氏第一小学,刚刚安顿好灾民的萧冉便被李泰抓着问道:

    “为何要将那两首诗安在我们兄弟头上?莫非你认为本王作不出那样的诗?或者说本王需要一个贤王的名号?你想干什么?”

    萧冉呵呵一笑:

    “诗词只是小道而已,真正的聪明人应该学会用诗词达到自己的目地,而不是歌咏伤怀,无病呻吟。”

    李泰斜着眼睛看着萧冉,满脸的不屑:

    “那你达成了什么目地?你借本王的名头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说出那番恶心人的话来?本王虽然肉多了点,却半两都不可舍弃!”

    这死胖子,还把那身肥肉当成宝了,修辞夸张的手法都不明白?谁会好端端的割下自己的肉来投喂外人?又不是释迦牟尼,连飞禽都舍得用自己的肉来喂?

    萧冉没好气的敲了他脑袋一下:

    “一身肥膘子,活像谁稀罕似的,记住了,将来无论谁问你,都说是你眼见百姓可怜,心生感叹才作出的诗,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要让自己站在舆论的顶峰,要是敢出去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泰张嘴还欲再说,被萧冉一掐给憋了回去,废话,没好处的事本侯能干么?

    这下好了,满朝文武现在除了只会夸赞自己是一位好先生以外,暂时还生不出来找茬的念头,终南县需要发展的时间,而自己也需要喘息之机,得趁着这段时间尽快把终南县的基础建设搞定,否则等大批世家子弟进入南山之后,自己又会成为舆论风暴的中心,到那时候南山极有可能成为各路世家大族的新一轮战场,而且以李二的王霸性子,绝对会忍不住要来掺和一脚,而目前的南山恐怕还经不住李二这一下,只有想办法让李二舍不得伸出这一脚,那么自己才有可能在大唐真正站稳跟脚,老子可不想成为皇权和世家博弈的炮灰。

    天杀的世道,难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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