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波忠基金背靠北陆道商路,有高田阳乃刻意扶持,迅速成长为普通商贾无法匹敌的托拉斯。

    政治利益与商业利益纠缠在一起,北陆道沿途武家已经形成了以斯波家为首的商路利益集团。

    石田三成占有这么大的优势,必然是日进斗金。

    其实就算在她的位置上放一头猪,哪家奸商敢坑这个斯波义银钦点的斯波家福利机构,敢在交易中做手脚,敢让斯波忠基金亏钱?

    石田三成这是捧着一个聚宝盆,迟早会飞黄腾达,当然是倍感珍惜。

    她在这里侃侃而谈,当然不是为了炫耀。

    关东传来了一个麻烦的任务,斯波义银把大熊朝秀创立的粮票制度砸在了石田三成头上,要求年金逐步从实物发放改成粮票发放。

    石田三成要想办成这件事,并不容易。

    三地斯波领距离遥远,通信不畅。原本发放年金就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择近购买粮食,运输发放,就让石田三成已是头昏脑胀。

    斯波义银要求的粮票制度,石田三成研究了一下,发现这事看似简单,其实比原来的办法更麻烦。

    用粮票简化发放方式,对斯波忠基金本身,是增加了大量的繁琐事务。

    为了建立粮票制度,石田三成就得在各地斯波领建立存粮仓库,发放粮票,派遣人员兑换,还得严防假票冲击。

    以她自身的立场,当然不想搞得这么麻烦。多做多错,做的越多,未来可能遇到的麻烦就越多。

    可主君此举,是为了减少腐败的环节。斯波忠基金对斯波家太重要了,容不得石田三成推三阻四。

    石田三成要搞成这件事情,比之前更需要与各地大佬搞好关系,寻求各地斯波领的支持。

    此时,她透出斯波忠基金的底色,在场诸姬无不露出惊叹的表情。谁也不会嫌弃钱多,斯波忠基金的聚财能力,的确让人羡慕。

    炫富结束,自然要切入正题,石田三成话锋一转,说道。

    “尼子姬,主君从关东发来消息,要求斯波忠基金逐步用粮票取代实物,更新发放方式。

    这件事,你可有收到信息?”

    尼子胜久点头道。

    “主君已经来信叮嘱,让近幾斯波领全力协助你。”

    石田三成叹了一声,取出一张粮票,递给尼子胜久。

    尼子胜久仔细看了看,一边递给诸姬传阅,一边叹道。

    “没想到,这粮票制作的是如此精良。”

    石田三成苦笑道。

    “不精良不行呀,关东侍所推行的福利粮票,仅仅一个冬天市面上就出现了可以乱真的假票。

    我已经通过高田姬,收拢了堺港的一批能工巧匠,以后专门为我家制作粮票,供给家中年金福利之用。

    这些粮票暂时分为一石,二石,三石,使用年限为一年,两年,三年。日后还会不定期更新策略,就是为了抵御假票的侵蚀。

    主君的意思,是先在近幾斯波领试行粮票,然后再在尾张,关东斯波领推广。这次的年中福利,其中三成年金将以粮票的形式发放。

    我在此恳请诸位大人协助,帮我完成这件主君交于的重要任务。”

    尼子胜久肃然道。

    “年金福利关乎整个斯波家臣团的利益,我们自然会全力支持你,你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石田三成说道。

    “其一,选定安全的地点建立仓库。

    近幾斯波领地跨北大和与伊贺国,地方不小。我准备建立数个仓库发放点,兑换粮票粮食。

    这次先选择一个地点试行,向附近斯波编制内的姬武士发送粮票。具体要求是方便姬武士支取粮食,能够抵御盗匪贼寇的抢夺。”

    尼子胜久笑道。

    “这个不难,在近幾斯波领的腹心之地,择一交通便利的城下町建立仓库便是。

    当地有目付,有城池守军,让她们小心警惕斯波忠基金的仓库安全,你再派遣奉行内卫,以为内外双保险。”

    石田三成点点头,继续说道。

    “其二,颁布一粒米斩法令。

    任何参与制作假粮票的相关人等,但凡获取超过一粒米的利益,即可斩首示众。”

    尼子胜久皱眉道。

    “一粒米斩?这法令是否太过严酷了?”

    石田三成接过传阅回来的粮票,抖了一抖,无奈道。

    “一个成年姬武士,一年吃喝不过二石糙米。这薄薄一张纸,就可以兑换一年的口粮,诱惑太大了。

    如果没有严刑峻法辅佐,我根本不敢展开粮票制度,宁愿向主君请罪,辞去斯波忠基金执事。

    粮票制作虽难,但也不是无懈可击。只要利益足够大,总会有人前赴后继的造假换粮。要想缓解压力,唯有严刑峻法。

    诸位大人,粮票换取的粮食,可是斯波家全体姬武士的福利粮。

    如果被假票掏空了斯波忠基金的存粮,我就是斯波家的罪人,万死难辞其咎,不如早早请辞。”

    尼子胜久看了一眼石田三成,又扫了全场诸姬,知道这条法令根本不会有人反对。

    斯波义银建立斯波忠基金的初衷,就是把斯波家的财富与整个斯波武家集团共享,用利益捆绑斯波家臣团。

    现在,斯波忠基金的这些福利粮已经被斯波家姬武士视为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她们怎么能允许有人造假掠夺自己的财富?

    一粒米斩的法令听起来残酷,但这个防微杜渐,绝不宽恕的态度,也是对斯波家全体武家负责任的态度。

    这时候谁不赞成,就是站在整个斯波武家集团的对立面,傻子才会站出来反对。

    尼子胜久想了想,说道。

    “一粒米斩的法令,原则上是没有问题。

    但此令太过严酷,有伤主君仁厚之名,就由近幾斯波领的我们自行推出,不要再上陈主君了。”

    明智光秀看了眼尼子胜久,目光一闪。

    尼子胜久此举,颇有章法。

    斯波义银一向以武家义理示人,天下武家皆称颂其为仁义之源氏长者。

    既为仁厚长者,就不好做出残酷之事。可若是被仁义困住手脚,那就图样图森破了。

    尼子胜久的想法不错,由近幾斯波领评议会的诸姬以地方的名义,发布一粒米斩的法令。

    这属于近幾斯波领的地方政策,不是斯波义银的命令指示,残酷之名杯葛不到斯波义银身上。

    可尼子胜久此举,又开了一个不太好的先河。那就是地方斯波领的众姬评议一致通过,就可以推行独立的地方法令,不用上陈主君。

    如果以后有人依照此先例,推出其他的地方法令,算不算架空主君执政的一种策略?

    明智光秀摸不准,尼子胜久是没想到这一点,还是刻意为之?

    斯波义银四处扩张,斯波领如今已经分为近幾,尾张,关东三块,如果斯波家日后再有壮大,会不会进一步复杂家中的势力关系?

    即便尼子胜久不是故意的,如果有一天,地方评议会推出的法令与斯波中央的法令相悖,会不会引发冲突导致分裂?

    明智光秀的目光越来越深邃,她知道自己不能反对一粒米斩法令。否则,刚才前田利益的困境,就马上会成为她要面对的窘迫。

    随着斯波义银势力的高速扩张,内外遇到的麻烦也越来越多。

    明智光秀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不管是同僚还是外敌,都以超出她预料的速度在成长。

    她暗叹一生气,改天换地之事,果然没那么好做呀。

    唯有尽人事而听天命,时也,命也。

    ———

    在足利织田之争的大背景下,近幾斯波领的重臣们展开了激烈的评议,主战派的前田利益被主和派的明智光秀设套压制。

    而随着石田三成提及粮票制度,诸姬的目光又从外部转向内部,开始关注起年中福利发送这一关乎切身利益的事务。

    在场诸姬都是高阶武家,自然不缺这点年金,可跟着她们吃饭的麾下姬武士都眼巴巴看着呢。

    当老大不为下属谋福利,迟早会被怨恨的部众乱刀砍死。比起足利织田之争,大家更加重视粮票与年金之事,也就情有可原了。

    就在近幾斯波领评议的同时,京都东福寺的一处静室内,刚才赶回京都的羽柴秀吉,正在与竹中重治密谈。

    织田信长似乎非常喜欢东福寺的这片院落,这里曾经是斯波义银落魄之时,在京都的落脚点。

    即便织田大军已经撤出山城国,织田信长还是把这里盘了下来,当成织田家在京都的据点。

    而身为织田家派驻京都的代表人物,羽柴秀吉干脆就借住在此处的偏室中。

    每每在庭中踱步,望见当年自己听墙角的阴暗处,羽柴秀吉就忍不住发愣出神。

    当年不起眼的卑微秀吉,已是织田家安排的京都守备,而当年与斯波义银在屋里的明智光秀,则是幕府任命的另一位京都守备。

    缘,妙不可言,又让人感到无比悲伤。所谓人生之苦,是求而不得也。

    正如羽柴秀吉所料,织田家的伊势征伐非常顺利。

    她在捞到一笔军功之后,就被织田信长赶回了京都,继续当好她京都守备的角色,替织田家盯着足利义昭的一举一动。

    摸了摸在伊势征伐中受创的大腿,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的羽柴秀吉对竹中重治说道。

    “将军似乎很不待见我。

    我回到京都之后,先去二条城问安,结果吃了个闭门羹,一点礼仪上的勉励都不愿意给我。

    看来,距离足利织田撕破脸的日子不远了。”

    竹中重治笑道。

    “我们这位将军呀,已然是焦头烂额,哪还顾得上礼节的程序。

    荒木村重突袭池田城,杀掉了池田胜正这个幕府刚才定下的摄津三守护之一。

    她还谎称池田家与伊丹家正在合谋,想要迎回三好家,重新统治摄津国,把自己包装成为幕府尽忠的模样。

    如今,堺港的池田恒兴与拿下池田城的荒木村重一齐盯着西面的伊丹城,吓得伊丹家一直在向幕府请辞,要卸任摄津三守护之一。

    还有,三渊藤英已经向北越过淀川,突袭高规城,赶走了和田惟政这个摄津三守护之一。

    和田惟政可是从龙之臣,将军一直在拉拢三渊藤英,甚至拿出了伏见城给她。可她呢?却是狠狠抽了将军一记耳光呀。

    幕府去年冬天刚才定下摄津三守护,现在还没到夏天,就一辞一死一逃。将军的脸都被打肿了,颜面丧尽却毫无还手之力。

    她现在是恨死了在背后搞事的织田家,你这个织田家臣去二条城请安,岂能不受冷遇?”

    羽柴秀吉点点头,说道。

    “将军呀,也只有给我些许脸色看看的脾气,她还能怎么办呢?”

    竹中重治笑道。

    “和田惟政被赶出高规城,本想赶来京都,请将军为她做主。

    可刚走到半路,就听闻南近江的噩耗。和田家在南近江的领地,被丹羽长秀大人查出了问题。

    大殿震怒,予以不允许入见,拆除城墙,罚没二万钱,整整三道严厉的惩戒令呀。

    和田家,可能要完蛋了。”

    和田惟政出身和田家,乃是甲贺郡和田村豪族,亦是出仕六角的甲贺众二十一家之一。

    在六角定赖与足利义辉合作的蜜月期间,和田惟政担当了幕府外交役,成为足利六角双方交涉的桥梁。

    但在六角定赖死后,六角义贤义治母女执政期间,足利义辉与六角家的关系极度恶化,和田惟政的地位也变得岌岌可危。

    借着京都事变的契机,和田惟政押注的足利义昭,成功在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的帮助下,上洛成为新的足利将军。

    这次投资,和田惟政赚翻了。

    和田惟政在足利义昭的从龙之臣中排名第一,自然回报丰厚。摄津三守护之一的位置,就是足利义昭给她的最大馈赠。

    只可惜,她和足利义昭走得太紧密,自然引起织田信长的注意。

    织田信长正要给足利义昭一点颜色看看,于是把和田惟政这只猴被抓出来,杀鸡儆猴,让大家看看足利将军护不住从龙之臣的窘迫。

    杀人,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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