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快步跑过,沿着回廊冲入后院,刚转过池塘边,就见一个妇人慌慌张张的迎面而来。

    看到聂尘等人,妇人如蒙救星般的抓着他的手,没口子的叫:“快、快!去救少爷,少爷还在后头,倭人在墙外都快爬进来了!快点去!”

    妇人就是黄程的老婆,聂尘在偷窥时见过她,知道她身份,自然不敢怠慢,但倭人到底爬没爬进来,妇人心慌意乱的也说不清,光是一个劲的叫,没命的拉。

    聂尘迟疑了一下,毕竟自己就三个少年,是不是等后头的援兵来了一起上,却不提防郑氏兄弟箭一样的从身边掠了过去,只得迈步跟上。

    靖海商行院落构造是一个长方形,前后分别是铺面和仓房,居中的住宅,商行掌柜账房之类的人员家眷都住在里边,面积很大,回廊幽长,一道围墙筑了一圈,两侧邻巷,前后临街。

    向前奔了十来步,就听呼救之声愈发的清楚,转过池塘边的矮树丛,果然看到一处围墙白石灰上有不少脚印,不知有多少倭人从墙外跳了进来。

    再往前走,走廊拐角处倒卧了一具女子尸体,看穿着是某位商行中人的家眷,血从身下流出,染红了绿袄蓝裙。

    郑氏兄弟对视了一眼,抄紧了手中刀子,步履变得谨慎,倭人已经入院,现在何处无人知晓,只能凭借各处尖叫呼救的声音大小来判断猜测,危险系数增高,厮杀随时会发生。

    聂尘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原本以为经历了海盗船上死里逃生的历练,对死人不会心悸,如今看来,似乎依然有些不习惯。

    郑氏兄弟却不大一样,两人面容狰狞气息沉稳,并肩向前毫无惧色,甚至还有一点莫名的兴奋,令跟在后面的聂尘感叹这年头的少年的确不一样。

    抓着聂尘手臂的老板娘却只顾催促,急急的高声大喊:“儿啊,儿子!娘在这里,娘来救你了!别怕,娘来了!你们快点,倭人伤了少爷,我让老爷扒了你们的皮!”

    聂尘很想反身就是一巴掌,老子的命就不是命啊?是怕倭人不知道你在这是不是?特么你这么能还跑个吊毛,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思量了一下,他喊住郑氏兄弟,说了几句话。

    天空黑烟密布,渐渐的遮蔽了太阳,光线变得昏暗,空气里的焦臭味儿越发的浓烈,附近的几个商行仓房已经被点燃,浓烟滚滚,把靖海商行这一块地面,裹在了中间。

    此刻的靖海商行内院,已经混乱不堪。

    太刀上的沾附的血珠沿着锋利的刀刃下滴,在护手处凝成一团,诚五郎把刀随手一甩,挽了个漂亮的刀花,血珠就如一串红色的玛瑙,飞了出去。

    洒在白墙上,四溅开来。

    脚下踩着一具尸体,是个年老的汉人妇女,脖子上一道细细的伤口,人已经没了气息。

    用的拔刀流,一击毙命,这妇人大概连刀都看清,就没了性命。诚太郎对自己的绝技很有信心,当年从两浙闯到两广,大明多少强壮的士兵都倒毙在自己刀下,遑论这些没多少力气的妇人。

    诚太郎身子很矮,个头跟他刚杀死的这个妇人差不多,正因为这样,刚才在翻越那道围墙的时候颇费了点力气。

    汉人就是这一点烦人,毫无武士道精神,不敢堂堂正正的对战,只会修墙筑壁,躲在高高的石头后面,要抢他们很麻烦。

    不过力气费得很值得,墙内的确是处宝地,光是从三个死人身上剥下的首饰,就塞满了对襟短衣的胸兜,诚太郎觉得选择这家商行洗劫是个好主意。

    抬起头,他盯上了前方那座精致的小楼,里面必然会有更多的财物,跟他一起进来的另一个同伴已经过去了,趁现在还有时间,那些守在前头大门处的汉人们没有反应过来,进去再抢一些东西完全来得及。

    把跟自己身高差不多长短的太刀横在手里,身后就响起了妇人的喊叫。

    好像是刚刚逃走的那个妇人的声音。

    呵呵,诚太郎咧嘴笑起来,转过身。

    果然是她,哦,不,她带了个救兵,一个看起来高高瘦瘦的年轻小子。

    妇人身上的首饰看上去很值钱呐,嗯,那衣服也不错,是丝绸的,剥下来可以换钱,嗨,那小子手里抱着什么?木箱子哦,里面装的啥?

    太刀由横而竖,据在手中。

    锋刃在惨淡的阳光底下发着闪闪的光,杀人而不沾血,裂肉摧骨而不崩口,是把好刀,正如武士道精神一般,坚韧且骄傲。

    诚太郎低吼一声,脚下踏前一步,木屐踩在石板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咦?

    汉人小子跑了!

    真特么没种!诚太郎鄙视的眯起了眼。

    不但跑了,他还把手里的木头箱子朝天随手一抛,箱子没有扣严实,盖子在空中打开,诚太郎下意识的顿了一顿,汉人很卑鄙的,里面指不定有石灰。

    金叶子银果子,化作一阵钱雨啪啪的下,贵重金属特有的质感在它们摔在地上发出脆响,亮堂堂的反光散了一地。

    呵。

    诚太郎笑开了怀。

    他把太刀反手一撩,顾不上去管那胆小的少年和鬼叫的妇人,低下头去,用左手去捡满地的金银。

    好多啊,发达了,哈哈哈,快捡起来,不能让前面的五郎瞧见,那家伙可是个势利鬼,看到了必定要分一半去。

    诚太郎的手拿了四五片金叶子,就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不假思索,用不着抬头,右手上举太刀横挡。

    “铛!”

    金铁交加火星四溅,从太刀上传来的巨力几乎让诚太郎有些抵挡不住,但作为九州浪人,生死搏杀了一辈子的诚太郎反应很快,瞬间腰腹用力,两脚紧绷,依然抗住了这一次偷袭。

    翻眼咬牙,他愤怒的看到了偷袭的家伙,一个很强壮的汉人,哦,也很年轻。

    郑莽的这一击,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在家乡,他曾经一刀劈开了二十年的老树桩,没想到没有劈开倭人仓促间举起的刀。

    没机会砍第二刀,也没机会惶恐,郑莽死命的把刀子下压,企图用体重加大获胜的机会。

    诚太郎狞笑起来,心头却在暴怒。

    可恶的汉人,亏你们叫大明朝,就是这么光明正大的暗算吗?

    身材低矮有低矮的好处,就是底盘稳健。

    九州贫苦,生于斯长于斯的诚太郎自幼就有一双强健的大腿,他暴喝一声,两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全身的肌肉在迸发,单手举起的太刀,慢慢的撑起了郑莽全力劈下的短柄刀。

    郑莽满脸都涨得通红,犹自在坚持着,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

    诚太郎冷冷的看着他,开始在脑子里选择杀人的方式。

    “噗!”

    另一把短柄刀从诚太郎的身后刺进了他的身体,与郑莽风雷滚动的方式不同,这一刀无声无息,在诚太郎全力对抗郑莽的关键时刻,刺了进去。

    刀从后背入,从前胸出。

    像切一块软绵绵的豆腐。

    诚太郎临死都没有闭上眼,他想看看后面的人是谁,却已经倒下了。

    汉人呐,太没有武士道精神了。

    他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样的。

    聂尘其实并没有跑多远,郑莽从树丛里闪出来兜头和倭人死磕的时候,他就转回来了,等他跑到近前时诚太郎已经死了。

    郑莽在擦脸上的冷汗,郑一官面无表情的在倭人的尸体上擦了擦刀子上血,朝聂尘竖了个大拇指。

    “这倭人好大的力气,郑莽一刀正劈竟然被他蹲着接下了,如果正面对砍,我们三人都不是他对手。”

    “原来倭人真这么能打,还是聂老弟的办法好,捅冷刀子果然轻松。”

    聂尘却没有笑,他捡起地上的金银,重新放回箱子里,凝重的看向前方:“老板娘说,倭人进来的有两个,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多半已经进院子里去了,这里死了这么多人,可见这些家伙毫无人性,不赶紧把他解决,乱子会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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