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聂尘的一个不字令众人望着马湘兰痴笑的脸,一下子齐齐的僵住了。

    马湘兰也措不及防,生平从未被男人拒绝的花魁俏脸涨得通红,朱唇微启甚至忘了该如何接话,一时间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聂兄弟,一首词而已,不至于吧。”陈子轩道,他竭力在压抑自己心头的憋闷,此刻有些压不住了,忍不住站了起来:“南直隶多少才子为图马姑娘一笑而挖空心思写诗作词,你不知道吧?她能垂青你一个小小……唔,伙计,简直就是一份殊荣,你岂能拒绝?”

    其实聂尘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这年头黄老爷子还没影儿了,自己抢在他前头唱出来,谁的版权怎么弄得清?

    这么漂亮一姑娘,就这么无情的拒绝,又不是莫得感情的机器,实在不应该。

    他正在酝酿如何挽回,耳边听到陈子轩这番话,顿时就不乐意了。

    你特么谁啊?

    关你鸟事?

    我写的词爱怎样怎样,要你多嘴?要不是你几个护卫粗壮,我蹦起来就踩你的头!

    心中正为对方故意拿烈酒暗算郑莽而愤懑,居然还敢跳出来胡乱指责,聂尘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内敛了,让这没见过大世面的古代帅哥瞧不起了?

    好啊,来啊,谁怕谁。

    “其实吧,这首词送于马姑娘,没有问题,我之所以说不,是另有原因。”

    聂尘站起来,微微皱眉:“小人曾闻,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鸣。故而英雄不问出处,在于才华本事,有能力的人在哪里都是金子,所以我虽是一个小小伙计,自觉有些本事,也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但陈子轩对吧?你先是故意用烈酒偷梁换柱,暗算我的兄弟,现在又开口闭口殊荣殊荣,瞧不起我这伙计是吗?呵呵,巧了,我也不大喜欢你。大家以后不要再见吧。”

    “再者你喜欢讨好马姑娘就尽情去干,关我何事?你不就是馋他身子吗?从南京秦淮河千里来到香山,你都带着她,得手了没?”

    “词拿去,不过不许跟这位陈公子的诗一齐唱,放在一起都不行,这是要唱笑傲江湖的唯一要求,不然就别唱。”

    他口似连珠炮,巴巴巴的一刻不停,陈子轩被震得七窍生烟,双目有如火烧,手都发抖了,却插不进嘴。

    马湘兰面色惨白,紧抿着嘴唇失了魂一样,心头五味杂全,不错,她是青楼女子,却是清倌人,虽然早听惯了俚语笑言,不过这么直白的被人抖包袱却是很难看的。

    “岂有此理!”陈子轩终于怒了,顾不得斯文矜持,声嘶力竭的大喊:“你胡说!我和马姑娘是清白的!”

    聂尘伸手挖挖耳朵,双手叉腰做了个母鸡扇风的动作,用嘴唇无声的道:“混蛋呐混蛋,大混蛋呐大混蛋!”

    纪松和秦政已经被惊呆了,在座的都是斯文人,聂尘这小子竟然当着一县父母的面口吐狂言,简直闻所未闻。

    “砰!”

    纪松猛拍桌子,想骂一句,却急切之间,不知道骂什么好。

    仔细想想,特么的姓聂的小子一句都没说错啊。

    词也是他的,要谁唱怎么唱自然得听他的,也没错啊。

    那,该怎么骂他?

    纪松白胡子都在颤抖,犹豫半天,最后叫道:“有辱斯文!散了,今晚就这样吧!”

    秦政赶紧起身,道:“大家都醉了,都回去吧。”

    众人如蒙大赦,山西客商们早就想溜了,拱拱手就跑;纪松气哼哼的走了,秦政追上去和他耳语什么;陈子轩和马湘兰面色不好看的径直离去;翁掌柜带着郑一官和聂尘,抬了烂醉如泥的郑莽急急的去寻大夫开点醒酒药,望海楼的二楼顷刻间就空无一人。

    几伙人各走各的或坐轿,或骑马,或步行,消失在香山县的夜幕中。

    从十字街往东,是县城里唯一的一所驿馆,本是官面人物来往住宿的地方,陈子轩不知使了什么法门,住了进去。

    他独坐在马车上,面无表情的不言不语,马湘兰和侍女坐的另一辆马车,免去了逢场作戏般的强做笑脸。

    车到中途,停了一下,一个等在路边的人影上了车,车轮喆喆,复又前行。

    “少爷,我一早去广州府调配货物,晚上才回来,故而没有去接你,万望恕罪。”陈道同一身的风尘仆仆,见面就道歉:“香山城小,倒也有些奇妙的地方,若是少爷……”

    “不必了。”陈子轩今晚本想再马湘兰面前装逼,却吃了一嘴的瘪,心烦意乱,没好气的道:“香山这边一直是你在负责,家里却要我来收拾局面,你也算是家里老人了,怎么这般不济事?说说,问题出在哪里?”

    陈道同额头冒汗,忙躬身道:“是,少爷,其实香山经商,不过是给红毛鬼供货赚钱,红毛鬼把大明的东西卖去欧罗巴,利润连着跟头的翻,所以我们赚的也比别处可观。”

    “这个我知道。”陈子轩今天脾气不大好:“说重点!”

    “是、是。”陈道同擦擦头上的汗:“太老爷瞧了这边的钱好赚,让我在去年年中过来打开局面,设了这广盛商行。起初还顺风顺水,香山县和广州府得了老爷的信函,对我们都很照顾,生意也做到了澳门,红毛鬼那里也搭上了线,每个月给府里的银子也赚了不少。”、

    “不过这些赚头跟太姥爷的预期比起来,还是差得很多,今年出头,就来信要我把利润再翻一倍。少爷,澳门这边做生意都已经有了定数,商行都有靠山,谁拿多少都有死规矩,要再多赚一倍,可是为难了。”

    陈子轩问:“为难也要做,我们家做事,何时怕过人来?”

    陈道同忙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前些日子,就琢磨了一个办法,想趁澳门总督易人的时机,把贸易份额夺过来一些,让我陈家的广盛商行成为澳门最大的商行。”

    他简单把自己勾连倭人作乱,意图更改堪合的计划说了一遍。

    陈子轩听了点头:“这还差不多,有脑子。”

    陈道同舔舔嘴唇:“本来事都成了,怎知靖海商行还有一个以前没有见过的伙计,姓聂,居然懂得蕃话鬼语,比通事还利落,坏了我们大事。”

    “如今红毛鬼对我和倭人红鼻子绿眼睛的看不对眼,反而信任那个靖海商行的伙计,只要议事都把他叫在身边当通事,随时都能扇风点火,教唆红毛鬼故意对我们的货物挑三拣四,这不,昨天有批生丝,红毛鬼说我们的货有瑕疵,要扣钱打折,可愁死我了。”

    陈子轩越听越不爽,正欲说几句,突然心头一动,问道:“你刚才说,靖海商行?”

    “对啊。”

    “那伙计,姓聂?”陈子轩觉得自己的心在突突的跳。

    “对啊。”

    “可是一个十**岁、个子高高的年轻人?”陈子轩模样有些狰狞了。

    “对啊。”

    陈道同奇道:“少爷你知道他?”

    “当然知道。”陈子轩大力的展开折扇,啪的一声,把扇骨都折断了一片,口中咬牙切齿:“我还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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