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

    雷耶松红着眼,把短铳对着李旦等人的方向,高喊着:“你杀了我弟弟,我要和你们公平决斗!你必须应战!”

    说罢,他掏出药壶弹袋,给短铳填药装弹。

    看着他的动作,满场的人又一次哑然了。

    “那个蛮牛,是他弟弟?”李旦拍了一下额头,顿觉头大如斗。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杀了一个荷兰人,没想到事情越发复杂化了。

    他看向松浦镇信,眼神带着问询,再这么发展下去,莫非还要死人不成。

    重要的是雷耶松不是一般的荷兰人,决斗是生死较量,连短铳都掏出来了,一般情况下以一方丢掉性命为终止,如果雷耶松死了,事情就更大了。

    对于决斗的要求,松浦镇信也是很震惊的。

    他沉吟一下,起身道:“雷耶松先生,你是荷兰商馆坐馆,身份不同,也不必如普通人一样亲自下场,约翰先生的死令人惋惜,不过……”

    “松浦大人,贵国也有武士为了荣誉而发起决斗的惯例,武士的决斗无可更改,事关我家族的名声,绝对要进行,就算天皇在此,也不能干涉!”雷耶松粗暴的打断他的话,凶狠无比的盯着李旦吼道。

    “难道松浦先生要阻碍一个武士的权利?!”

    松浦镇信皱皱眉头,他虽然是肥前国守,在这里拥有最大的威信,但是硬性阻止武士决斗是不光彩的,虽然雷耶松是蕃人,但一旦提出决斗的要求,除非对方胆怯畏战,逃避决斗,否则旁人是不可干涉的。

    思索片刻,他沉吟着问李旦:“李佬,你这边愿不愿意应战呢?”

    李旦心知无法避免了,今天受的气也够多,狠劲上头,干脆把手一拂,道:“有什么不愿意,干就是了,不知红毛鬼想用什么方式来决斗?动刀还是拳脚?”

    通事把话翻译过去,雷耶松哈哈大笑,把手里装好弹药的短铳朝天一举,瞄准远处的一棵大树,稍稍停顿,然后扣动了扳机。

    “砰!”

    随着一声枪响,枝头上一只停着的鸟应声而落,雷耶松吹一口铳口的余焰,冷笑着道:“既然是决斗,那就按我们荷兰人的方式进行,用火枪决斗!双方相距二十步,裁判下令后对射,一切都凭上帝的旨意!”

    这一手枪法很漂亮,几乎是抬手便射,瞄准的时间很短,枪响鸟亡,干脆利落。

    聚在帷幔门口看热闹的倭人铁炮手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使用鸟铳的人都是内行,这一枪的成色着实厉害。

    铅弹不止击中了鸟,还击中了李旦这边所有人的心。

    鸟铳大家都玩过,玩得像雷耶松这么好的没有。

    聂尘估量了一下,雷耶松距离那棵树大概有二十来步,飞鸟所在的树枝有两丈多高。

    那柄短铳是西方最新式的遂发短铳,跟自己用的那一只差不多,二十步就是有效射程的极限,短铳没有膛线,也没有准星,只有一个缺口状的望山,如果是个没有经过训练的新手来开这一枪,铅弹大概会飞到距离很远的别处,连树干都打不中。

    鸟儿的身形才多大,在这样的距离上竟然能一枪命中,雷耶松的枪法的确很恐怖了。

    李旦的手下都是长于拳脚刀枪的武夫,个别善于使用火铳的也不可能做到雷耶松这种程度,他相当于这时代的神枪手啊。

    看到李旦这边无声无息,雷耶松恨恨的叫道:“规则我已经说了,你们派谁出来?”

    他的视线在人群巡弋,发现了颜思齐的身影,于是朝他勾了勾手指,面皮抽搐着喊道:“你,你出来跟我决斗!”

    这句话不用通事翻译,光凭动作就听得懂。

    颜思齐虎目一瞪,挽着袖子就要跳出去,聂尘一把拉住他,问:“我送你的短铳,在哪里?”

    “在我屋里床底下藏着。”颜思齐答道。

    聂尘眼皮跳了跳:“用过没?”

    “没用过,装药填弹的太麻烦。”颜思齐道:“不如弓弩省事。”

    聂尘一把将他拉回来:“用都没用过,你射得过他吗?”

    “赌他打不中我。”颜思齐道:“老子贴身过去用短铳砸死他!”

    “……”聂尘无语的看着他,把头甩的如拨浪鼓:“你以为他是死掉的蛮牛吗?他用的火枪,枪法又准,你还没靠近就被轰死了。”

    “怕死刚才就不会出去了,怕个鸟!”颜思齐作势又要往外蹦,却被得了聂尘眼神示意的郑芝龙牢牢抱住。

    “干啥?要害我丢脸吗?!”颜思齐大叫,却见聂尘从腰间抽出短铳,走了出去。

    “李佬,我去跟他决斗。”聂尘走近李旦,平静的说道。

    “你……行吗?”李旦有点迟疑,刚才那一枪对他的震撼同样很大,基本上算是百步穿杨了,扪心自问,自己的护卫手下当中无人有这样的鸟铳手,纵然发狠强行派人出去,也是必死的结局。

    此刻聂尘竟然主动请缨,令人惊讶,刚才这个小伙子发声提醒颜思齐的举动已经够李旦意外的了,此刻又出头去决斗:“这个红毛鬼很厉害,会死的。”

    “左右都到这一步了,让我去试试。”聂尘没有他那么紧张,甚至还微微笑了笑:“死了就请老爷照顾我那几个兄弟。”

    李旦看着他的眼睛,又扫了一眼还在嚣张喊叫的雷耶松,终于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聂尘拱手致谢,转过身迎着雷耶松走了过去。

    雷耶松斜着眼瞥了瞥这个比自己矮一个脑袋的年轻人,夸张的把双手举起,举目四顾:“他们派了个小孩来送死,上帝,我该怎么办?送他去见上帝吗?”

    白人们哈哈大笑,笑声里,聂尘镇定的自己的短铳拿起,朝雷耶松的脸瞄了瞄。

    雷耶松冷笑着把脸放低,凑近聂尘的枪口,道:“喂,小孩,你会用枪吗?”

    聂尘的短铳没有装药,在通事翻译后,他虚扣了一下扳机,发出“啪嗒”的脆响,也跟雷耶松一样冷笑道:“不大会,所以我要修改一下规则。”

    “当然可以!”雷耶松抬起身子大笑起来:“通事,你告诉他,只要仍然是用火枪在二十步的距离上决斗,他要怎样都可以。”

    “我不大习惯用你们的火枪,我要用自己的,另外,既然是决斗,那就不要事先装药填弹,而是开始后双方一起装药填弹,看谁的速度快。”聂尘道。

    通事两头翻译,舌头连翻,雷耶松一边把玩着火枪,听着听着笑得更加大声了。

    “小孩很聪明啊,知道我是荷兰第一神枪手,居然想用装药速度来压制我。”他乐得不能自己,扭头对身后的几个白人喊道:“喂,你们告诉他,我的外号是什么?”

    “上帝的快枪手!”白人们大喊着,嘴里发出戏谑的声音。

    “上帝的快枪手,无论是射击还是填弹,我都是整个荷兰海军里数一数二的人,你打错主意了!”雷耶松恶狠狠的说道。

    “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聂尘不想跟他废话,问道。

    “答应,当然答应,对于东方的对手,我一向都很大度。”雷耶松摊开手,哂笑着冲周围的耸耸肩:“松浦大人,我们商量好了,可以开始吗?”

    松浦镇信看看李旦,然后挥了挥手。

    李旦这边的人悲壮的看着这一幕,眼含热泪,颜思齐歇斯底里的挣扎着,要不是郑芝龙和另外几人拖着他,这个汉子一定会不管不顾的抢上场去。

    雷耶松朝聂尘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转身,走到二十步开外,短铳插在腰间,药壶和弹袋在屁股上晃动,然后悠然的再转身,他自信凭自己的动作频率,足以在这种状态下稳赢。

    一个白人站在两人中间,高举着一块白布,左右喊了一声,将白布一放,人飞也似的跑开。

    雷耶松闪电般的抽出短铳,一手摸出药壶快速的倒出火药填入药池,再摸出弹袋掏出铅丸,从铳口塞进去,用一根铁条狂捅。

    在捅实弹丸的间隙里,他甚至还有一份闲心看向对面,想瞧瞧那个年轻人手忙脚乱的样子好不好笑。

    然后,他看到聂尘把短铳插在腰带上、端着一个铜制的圆筒已经走近到了五六步的距离上。

    雷耶松有点懵了,他在干啥?

    聂尘朝他微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然后扣动了天机筒的机关。

    弩箭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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