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跟着大批逃跑的海盗狂奔了一阵,刘香越想越不对头。

    他们被杨六杨七诸彩佬等人抢了先,落在后面,根本没有亲眼目睹设伏的场景,更没有看到一个敌人,甚至连那戏台子都没有机会看上一眼,就跟着逃走的人流掉头就跑,仔细想想,似乎有点不是味儿啊。

    “少东家,不对!”刘香率先站住了脚,将李国助拉在街边。

    无数的逃兵从身边奔过,李国助心中惶急,忙道:“什么不对?再不走就要被追上了!”

    “少东家,里面有诈!”刘香已经想明白了,冷笑起来:“刚才我们只见到杨七,杨六可曾见到?”

    “杨六?”李国助一怔:“好像没看到。”

    “这就对了。”刘香道:“杨六杨七一向形影不离,好得像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从不分开,现在怎么会只见杨七不见杨六?”

    “他们本来就是兄弟。”李国助说了一句,觉得刘香这问题有深度,于是思索了几秒钟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睁大了双眼:“你是说,杨六跑得更快,已经没影了?”

    “不是!”刘香气得冒烟:“是杨六根本没跑,他一定留在里面,让杨七出来故放假消息,说是有埋伏,其实是为了让我们自动离开,好让他们独吞聂魔王的财宝!”

    “啊?竟然是这样?”李国助大惊,连思考都不用就着急地道:“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杀回去!”刘香当机立断,一边令人收拢自己的手下,一边撺掇李国助:“连诸彩佬都没见折返回来,可见这些白眼狼一定早就串通好了,想独吞!”

    “但是里面刚才真的有鸟铳的枪声。”李国助有点犹豫:“姓聂的也不会真的那么好对付,万一里面真的有埋伏”

    “有埋伏也不怕,我们人多,谅他姓聂的也奈何不得,杨六和诸彩佬没回来就是个明证,少东家不要迟疑,刘香愿当先锋,为少东家赴汤蹈火!”刘香拍了胸脯,义气干云地挺拔得像一棵青松。

    李国助被他鼓动,胆气再次肥了起来,思量几下好像刘香说得没错,于是他走了几步,站在街心当先大喝:“都给我停下,我是十六家英雄会龙头李国助,本龙头在此!谁若再逃,我就砍了他的脑袋!”

    这一嗓子喊得音若霹雳,声若奔雷,将整条街的杂音都压了下去,李国助长得相貌堂堂,颇有风度,此刻站定了好似一将定千军,加上身边一群亲随手持火炬兵器紧紧护卫,恍惚间竟真的有不可一世的气势。

    刘香大喜,忙疾步上前带着人横着拦了街道,用刀背噼里啪啦地朝迎面逃来的溃散海盗猛劈过去,边打边骂:“十六家龙头李国助在此,谁敢擅自逃走,就执行军法!回去、都给老子回去!”

    “回去你妈啊!”

    刘香打得很有劲,对面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劈手一把将他的刀柄抓住,随手一巴掌反扇过去,刘香手下是有两下硬功夫的练家子,这一巴掌却没有闪过,被扇得结结实实。

    “你他妈”刘香大怒,扭头过来就要骂,那壮汉反手又将他转过来的另一半脸扇了一巴掌,扇得刘香嘴巴都没张开,脏话全咽在了喉咙里。

    刘香的手下怒吼着要上去帮忙,但火光中一看到壮汉的脸,一个个的全都没了脾气,还畏缩地不敢上前。

    “诸彩佬?!”李国助在后面,看得清楚真切,能把刘香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的不是海上巨枭诸彩佬还是谁?

    “李国助,你什么时候成了十六家英雄的龙头了?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呢?”诸彩佬朝地上啐了一口,拔腿就跑:“要不是今日事急,我就要和你说道说道了!”

    他朝李国助指了指,像个横行的螃蟹撞开拦路的人,头也不回地跑了。

    从殴打刘香,到诸彩佬消失在逃窜的人群里,不过半分钟时间,刘香觉得好像做了个梦。

    “打我的是诸彩佬?”他红肿着脸,低声询问身边的人,还不大相信。

    被诸彩佬这么一冲,本来刚刚被李国助拦住的逃跑队伍,又奔涌起来,三丈宽的街道被这些人当做跑道一样,死命狂奔,连海盗的基本素质都不要了收罗抢劫来的各类细软被沿街丢弃,一地狼藉。

    李国助的人都有些惶恐了,从城中心蔓延过来的喊杀声已经近在咫尺,站在这里都能听得到,明亮的火光从房顶上照过来,如果城里有埋伏,那敌人就在眼前不远了。

    李国助这回没有再去询问刘香了,他当机立断,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他的人迟疑了一下,似乎没有预料到自家少东家做事这么果断,不过一秒钟以后,他们也决绝地跑了起来,包括刘香在内。

    如果他们再多耽搁几分钟,就能看到郑芝豹那副杀红了眼要吃人的恐怖容颜。

    “杀、杀、杀!”

    郑芝豹的薙刀舞起来犀利无比,一刀刺出,就能刺穿一个胸膛。薙刀不及关刀那样雄横厚道,但胜在锐利轻便,使用时以削、刺、撩等出刀技巧为主,少有劈砍、猛剁等大力用法,郑芝豹这么大一个壮汉,却长于使用重在刀法的薙刀,有点令人费解。

    能在他的刀子下走过一个回合的,少之又少。

    跟在他身边的团练,其实都是经过训练的老百姓,今晚对他们来说,是头一回上战场,看倭人铁炮队杀人时就震得手脚发软,现在亲自上阵,每个人的手都在发抖。

    但郑芝豹,是个榜样。

    郑芝豹年纪不过二十,个子虽大脸却还是一张年轻的人,虽然毛发很多,但稚气难消。

    看到这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甚至还小的人这么凶悍地在前头砍人,再胆怯的老百姓,也会热血沸腾。

    他们呐喊着,跟在郑芝豹后面,疯狂地把手里的刀朝前突刺、横削。

    有些胆小的,止步不前,这些人自然有坠后的郑芝龙铁面无情地收拾。

    俞大遒有言:练兵先练胆,胆大则兵雄。

    怎么才能练胆呢?俞大遒也有言:扔到战场上,淋一身血就好了。

    能在第一次战斗中活下来的人,胆子自然就会大。

    老子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

    以城中心的戏台子为中心,由这里发散开来的三条大街上,都涌满了人,一千多人的鸡笼团练加上武装的平民,分作三队,沿着这三条街追赶砍杀,杀声震天。

    郑芝龙跟在团练后面,带着几十个人收尾,一边将偷偷留在后面的团丁踢到前头去,一边给地上未死的海盗补刀。

    “噗!”

    苗刀插进一个还在呻吟的伤者胸膛,结束了他的痛苦,抽刀时溅起的血迸飞两三尺高,郑芝龙很灵活地避了开来,没有被血粘上。

    “郑总管。”现在岛上的人都这么称呼郑芝龙,说话的这人是从水手里面选出来的老人,喊得就更亲切了:“前头这些团丁太差劲了,若是换做我们,早就撵到码头上了,怎会还在城里啰啰嗦嗦,团练还不行啊。”

    “第一次,多少会这样。”郑芝龙甩了甩苗刀,将血槽里积累的鲜血甩了开去,吐了口气:“你第一次杀人,还不是一样。”

    “呵呵,郑总管可说错了。”那水手的手掌上全是老茧,一看就是捏惯了刀柄的老手,笑的时候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在夜色里格外显眼,他傲然道:“当初我们兄弟几个”

    “轰!”

    高高的山头炮台上,一门十八磅的铜炮开火了,喷出来的火焰在朦胧的月光下像团橘黄色的烟花,绽放在夜空里。

    炮声如雷鸣,回音悠长震撼,整个鸡笼港都在抖。

    “轰轰轰!”

    如同被接到了发令枪般,炮台上接二连三地轰鸣起来,面向海港外的六门巨炮,一门接一门地打响了,每一次炮响,就有令人心悸的冲击波回荡,这声音冲进耳朵里,把鼓膜都震得生痛。

    “炮台怎么响了?”刚刚跑到城门口的李国助又惊又怒,责骂道:“不是派了人去炮台吗?怎么会有炮响?”

    他吼了一嗓子,没人回答他。

    扭头一看,刘香不见了。

    李国助跺了跺脚,不问了,抱着头跑。

    现在黑灯瞎火中,谁也分不清谁,所有人都在跑,连路都看不到,只有跟着前面人的背影跑,李国助身边人越来越多,但他的人却越来越少,左拥右挤的,谁也顾不上谁。

    他跌跌撞撞,跟着人流从城门口好不容易来到码头上,路上跌了一跤,差点被踩死,爬起来后衣衫不整,连刀都丢了,空着手披头散发地来到水边,要找自家的船。

    但四下里乌漆嘛黑的,逃跑的人谁手里还敢拿着火把?黑暗中点亮自己,不等于叫着喊着让人来杀吗?而靠在岸边的木船乱哄哄的,当时上岸时人人争先唯恐落后,船都是随意乱停的,能上岸就行,这时候乱做一堆,谁还记得自家的船停在哪里?

    李国助在黑暗你中摸了一阵,好几次被人推来推去,有人骂道:“滚开!莫挡路!”粗暴地从后面越过,李国助气得大骂,但又看不清是什么人。

    他找了许久,没有找到李家的船,混乱中也许有一条是,但那船老大不管不顾地撑起长篙离岸跑了,李国助一只脚踩在船帮子另一只脚没有上去,差点栽进水里去。

    终于,他跳上了一只正在起步离岸的船,船上挤满了人,山南海北的都有,彼此都不熟,但只要逃离了鸡笼城便好。

    李国助灰头土脸地呆在船边,这条船是谁的他不知道,身旁的人他也不认识,干瞪眼一阵之后,他疲惫地望向了渐渐远去的鸡笼码头。

    码头上吵闹声大起,不少还没上船的人在岸上跳脚,而岸边已经没有一条十六家海盗的船,这些船都已拔锚漂向海中,唯恐追兵来到。

    鸡笼城里半边天都是红的,很多地方都燃起了大火,那是海盗们进城时放的,此刻将天空照得雪亮,无数的呐喊声从城门的方向传来,追兵已经靠近码头了。

    头顶上,炮台打出的炮弹呼啸着从空中划过,落在远处的海水里,发出噗通噗通的巨响,如蚂蚁一样密集的船拥挤在海面上,好像一盒巨大黑色的沙丁鱼罐头。

    “嗵!”

    一颗大铁弹落在水里,溅起桅杆那么高的水柱,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李国助差点被水打湿了全身。

    他抹了一把脸,被吓得面无人色。

    那么大的铁弹,要是打在船身上,不得打出多大的洞啊!

    船沉了,这黑沉沉的夜里,岂不是一船人都得死。

    若是直接恰好打在人身上,那

    李国助打了个哆嗦。

    “船老大是谁?快升帆开船呐!”他喊叫起来,扒开身边的人群朝船尾舵楼冲过去,舵楼上站了几个人,仿佛正在那里商量什么,船迟迟没有升起满帆,仍旧在鸡笼港里慢慢的漂。

    “嗯?”中间的那个人低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好像看到了什么惊讶的事,连正在商量的事也不说了,诧异地喊道:“李龙头?你怎么在我的船上?”

    “许心素?!”李国助一喜,忙爬上舵楼去,急急地指着身后山头上的炮台叫道:“许老板,赶快开船,停在这里要是被炮打中我们就完了,我的船停在外海上,你赶紧出去,把我送到船上去。”

    许心素却先没有说话,而是上上下下的把李国助看了又看,似笑非笑地问:“李龙头这是怎么了?连头发都散了,可受了伤?”

    “一点擦伤罢了,没有大碍,许老板快开船。”

    “只有你一个人吗?”许心素探头朝甲板上看,就是不下令开船:“李龙头的手下人呢?”

    “都跑散了。”李国助没好气的说道,他也不怕丢脸了,杨六杨七诸彩佬这样的人物估计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无所谓了:“回去我好好教训他们,竟然丢下龙头不管。”

    “是该好好教训下,忒没家教了。”许心素笑了起来,笑容意味深长,边笑还边伸手去捻嘴唇上的那一缕小胡子:“不过龙头放心,你上了我的船,就绝不会出任何问题,我一定妥妥当当地把你送回去。”

    “那多谢了。”李国助心里稍安,不过一声紧似一声的炮响还是让他心中戚戚,只是催促道:“许老板说这些没用,赶紧开船!”

    “好,开船!”许心素笑着喊道:“划桨,把船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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