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之后,高庞黑着脸就出门去了。这帮霍崇的部下都对他比较排斥,言语间各种嘲讽高庞没啥实际能耐。

    气鼓鼓的在自己屋里坐了好一阵,高庞下了决心,站起身去见霍崇。被领进去,就见霍崇正在批文件。看着霍崇沉稳的看着文件的模样,高庞心中一震。这才是他最期待的未来,身居高位,大权在握。便是进京刺杀皇帝,依旧坦然自若,仿佛只是出去春游。

    沉默的看了一阵,就见霍崇批完一份文件,放下笔,抬头问道:“有什么要说的?”

    “都督。我想做些具体的事情。”

    “好啊。你也学到了些东西,也该去试试学到的是不是对的。”

    高庞听到这话,觉得有点受到小看。忍不住说道:“难道都督教的东西就不对么?”

    “哈哈。你这话一听就是读书人的话。先验主义啦!”霍崇笑道。

    高庞一个激灵,被这话重重扣动了心环,“请先生教我。”

    “这样吧。我觉得你悟性不错。去拜见一下长信道长,看看跟着他的思路能否有突破。”

    “……我想做些具体的事情。”

    “那就先去拜见一下长信道长,再给你分配工作。”

    有了霍崇的指示,高庞前去拜见了长信道长。长信道长在临淄有处大寨子,是被剿灭的进士家族的房子。被道长请进屋内,就见到处挂了许多星图。

    “道长在观星?”

    “高老弟也懂这个?”

    高庞赶紧礼貌的答道:“只是听说过高人懂这个,没想到今日竟然见到了道长这样的高人。”

    “你这就口不对心了。老弟,这等事信就是信,不信就不信。所谓听说,不过是忽悠老道我。”

    高庞被如此率真的话怼的哑口无言,突然觉得长信道长有些地方与霍崇惊人的一致。

    想了一阵,高庞索性问道:“道长,可否讲讲最近有什么……看到的。我就是图个新鲜,想听听。”

    “紫薇星大变,帝星坠落,气运全然偏移。”长信道长爽快的讲述着自己所见。

    高庞想了一阵,试探道:“是因为雍正死了?”

    “你这小子怎么和霍崇学的。亏得他赞你有才气!”

    被这么无情批评,高庞却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躬身行礼,“请道长指点。”

    “指点……有用么?”长信道长叹道。不过片刻后,他又叹口气,“你觉得,若是霍崇听到我方才的话,会怎么回答?”

    “……不知。”

    “若是霍崇,他要么一句不说,要么就问,什么是紫微星大变,什么叫气运偏移。”

    高庞有点搞不明白了,这话听起来也是某种敷衍。不过这么回答的水准的确比高庞的话要高些。

    “蠢材!人人都被大道裹挟,大道到哪里,我们就被带到哪里。我等所见,乃是我等所得之道。霍崇有自己的道,我有我的道,对也罢,错也罢。要么就不管不顾,要么就学一下。你这样的蠢材,将别人的道看到的事情,来解释证明你的道。没有比这更蠢的!”

    高庞又是一阵战栗,再次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可将长信道长所讲的与自己的心境印证,却发现又驴头不对马嘴,仿佛有层无形却异常坚固的屏障挡在其中。明明目力所及就是一片新境界,偏偏死活过不去。

    “道长,霍先生命我向道长请教……”

    “蠢材!说这有何用?吓唬我么?”长信道长皱着眉头打断了高庞的话。

    高庞只觉得一阵委屈,难道在长信道长面前,求教都成了错误?

    长信道长也很是不快,不过他平息了一下情绪,叹道:“小子,我见过的读书人里面,真的读明白的,霍崇算一个。听霍崇说过些雍正的事情,老道觉得雍正也算一个。霍崇说,这叫改造过自己。姑且就用他的话吧。还有,就是钱清那小姑娘,七杀命格,虽然遭逢大难,却没死,反倒遇到霍崇。七杀遇紫薇,化为权。这小姑娘慷慨豪迈,遇事果断。算是半个。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原因,都有一事甚是可取。大道将他们带到哪里,他们就按照自己所得之道坚持走下去。绝不问前方是何处,也不在意当下是何处。你们读书人就莫名其妙,所读所学,都是一个对错。我等都不过拾得大道一鳞片爪,若说对错,皆是荒谬。你读的那儒家的议论,哪一句话没被证明过是错的?”

    被攻击到儒家本体,高庞不乐意了,“道长高论,小子真心佩服。不过儒家所说,小子读起来觉得感同身受,茅塞顿开。”

    “让你茅塞顿开的是描述。只言片语就讲出当时之事,你当然觉得是对。可那些议论,那一句没有被证明错过。抱着几千年前的旧事,刻舟求剑,怎能有对!”

    高庞愣住了,突然间,那层无形障壁好像就这么破裂了。面前这个看着只会搞怪力乱神的老头子竟然向高庞说出了那些江南明儒们都不曾言明的道理。

    令高庞生出共鸣的并非是那些圣人的微言大义,而是那些短小描述中内在的东西让高庞生出感悟。而这些感悟恰好与圣人们的微言大义相似或者接近而已。

    豁然开朗之际,高庞翻身跪倒,向长信道长致谢。

    不等高庞开口,长信道长已经说道:“小子,我不知道你明白了什么。不用讲,不用谢。那都与我无关。你起来,我有事要你做。”

    高庞连忙应道:“请道长吩咐。”说完,才站起身。

    “我懒得写。霍崇也是个读书人,只读的懂你们读书人用的言语。我将观天所见讲给你,你记下来交给他。”

    “小子愚钝。若是记错了……”

    “你写错了,那就是霍崇命该如此。我懒得给霍崇讲,便是他,讲起这些不过是徒费口舌,驴头不对马嘴。”

    高庞一时理解不能。仔细想了,却突然就明白了,大笑道:“哈哈,命该如此,果然是命该如此。妙啊!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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