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刘老五这么面对坐着,却没有对打对骂,霍崇觉得有点不真实。然而真实的东西很快就到了面前。字据拿来了。霍崇对了对两份,内容一样。就从钱袋里掏出银子。见到散碎银两,刘老五的眼睛几乎要放出光来。他转身问道:“拿秤了么?”

    霍崇也对铁牛命道:“铁牛,咱们的秤呢?”

    白银这玩意麻烦就在于此,尤其是散碎银子,成色不均,重量各不相同。所以清代中后期,来自墨西哥的鹰洋就在满清大行其道。这不是没原因的。

    刘老五之前虽然各种扯淡,弄得霍崇想弄死他。不过此时反倒意外的严谨。反倒是霍崇没这么交易过,心里面惴惴不安下还有些着急上火。

    最终事情竟然就这么成了,霍崇把钱还给了刘老五,刘老五神色中的敌意也大减。把钱装回到钱袋里,刘老五语气颇为平静的问:“霍兄弟,俺的种福钱……”

    霍崇果断堵死了这个念想,“等年关再说。”

    “霍兄弟这是发财了么?”刘老五试探道。

    “这是俺的自家事。”霍崇冷冷答道。

    正说话,却见好几个村里有钱人已经从住处赶了过来。刘老五大概是已经收到了钱,此时显得神定气闲。居然没有火上浇油。不过通知这些人的定然是刘老五没跑。

    霍崇并没有生气,刘老五这么干反倒省了霍崇一家家去的麻烦。等那些人满脸焦急的到了桌边,霍崇抢在他们头里说道:“诸位,咱们一家家算。都别急。”

    说完,又对刘老五笑道:“五叔,你让个位?”

    还别说,这帮人之前对霍崇各种刁难。此时见霍崇拿了银子还钱,个个都很是礼貌。而且刘叔借的两笔钱,头一笔在借据上说的清楚,年关还钱。虽然也有人问,一听霍崇回答若是提前还,利息就没了。借钱给刘叔的这些人都不再提。

    加上利息还了三十几两,霍崇把地契全部收回。这帮人临走的时候还比较客气的和霍崇到了个别。仿佛之前根本没有对霍崇下过狠手一般。

    这下霍崇可有点不明白了。这帮人之前那么干到底是为了啥?如果说他们是担心自己的钱收不回,那么直接逼死霍崇就能收回钱了么?

    可转念一想,霍崇又觉得能理解,当平台顺风顺水的时候,那些投资人排着队挤着要把钱投入平台。一旦平台稍微有些风吹草动的不利消息,立刻就会有大票人排着队去挤兑。只要他们的钱不受损失,平台会不会倒其实无所谓。

    看来只要是干这种平台的,啥时代都一样。

    回到家,把地契小心放好。以前好多消息,谋上市集团遇到财政危机,于是卖了在北京或者上海的一套房,结果单纯的资金方面除了支付了欠款,还有了账面盈余。

    任何项目都不如固定资产来的可靠,这才是霍崇最在意的东西,即便以后霍崇还完了钱之后没了项目,光是这三十亩地和这套房就能让霍崇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这一晚上,霍崇睡得深沉,醒来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又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感。

    走出门,就见钱清居然已经起来了,正在扫地。

    “老七,起来的好早。”霍崇有了和小师妹打招呼的心情。

    钱清点头示意,“大师兄早。”

    有了这么良好的感觉,霍崇精神百倍,脑瓜好像都灵便了些。土豆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土豆成分单一。酿出来的酒极为单纯,可视为酒精。那么用土豆酿醋会不会有同样效果?若是土豆能酿出单纯的醋酸来,那可就是霍崇梦寐以求的结果。

    等上完了课。霍崇叫过四师弟,要他前去朱二牛那边,请朱二牛考虑一下有没有用土豆酿醋的可行性。可是四师弟怎么都说不囫囵,霍崇干脆写了个纸条教给四师弟。

    四师弟接过字条,霍崇突然想起件事。也不知道朱二牛认不认字。霍崇一直没问过。

    要是在21世纪,你问别人认字不认字,对方一定会觉得这是指责对方没文化。绝不会从这个问题的字面意思去想。

    霍崇以前也这样。但是这习惯放到1717年可就不对劲了。据说新中国建立的时候识字人口不到20%。甚至有说法不到10%。满清时代未必就比这个比例高。如果按照10%的比例来看,朱二牛不识字的概率是超过90%的。

    想来想去也没办法,霍崇只能期待四师弟能准确带话。

    派出去了四师弟,霍崇继续自己的工作。没有醋,或者说没有醋酸,就做不了醋酸钙。没有醋酸钙与酒精混合,就做不成固体酒精。而且现代固体酒精一般都会再添加些脂肪酸。霍崇更是弄不到。

    既然如此,霍崇就放弃了制作固体酒精,直接开始做眼镜片。众人从早上开始忙活,眼瞅着要到中午。就听外面响起了铜锣声。没多久,铜锣声停到了霍崇门口,有人开始敲门。

    这动静明显是有官差的味道,霍崇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刚挣了俩钱,连官差都知道了么?

    好在有徐右林这个姑且称为靠山的合作者,霍崇也没太担心,直接去开了门。门外果然是官差,见到霍崇就说道:“赶紧前往村口。要交税了!”

    交税?交的哪门子税?

    霍崇一时觉得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这想法简直是莫名其妙。这些年霍崇一直是新中国的光荣纳税人。从没能逃脱过一次。

    而霍崇并非明末东林党,现在当皇帝的康熙更不是崇祯。被收税简直是再正常不过。

    交代师弟们守好家,霍崇跟着衙役出发。还是上次的土台子,好几个穿着官府衣服的差役在那边等着。村里的头面人物都到了,看他们一个个神色惨淡,霍崇心里面就感觉很开心。

    为首的像是个师爷或者账房之类的家伙,等村里的富户都到了,他板着脸开口说道:“朝廷下令摊丁入亩,今年这丁亩钱可得交了!”

    富户们脸色都不咋好看,霍崇从他们脸上没看出情绪波动,便是听到‘摊丁入亩’的说法之后也没有任何波动。霍崇只觉得心跳加速,被这人话里的信息弄到情绪波动。

    摊丁入亩这个词霍崇很有印象。满清皇帝里头雍正算是勉强不被工业党们唾弃,这待遇比起满清历代皇帝已经算是高上了天。而雍正著名的政策之一不就是摊丁入亩么?怎么还在康熙朝就出来了?难道是自己穿越直接引发了改变不成!

    “得交多少?”刘老五几乎是嘟囔着问道。

    管事的看了册子,噼噼啪啪拨打着算盘,很快算出了个数,“你家纳银五两。”

    霍崇也不知道这税基是怎么个算法,想上前问问。管事的一看霍崇靠前,立刻问道:“你是哪家的?”

    “刘丰家。”霍崇答道。

    “刘丰……”管事的看了册子,又算了片刻,“你家纳银一两五钱。”

    这时代一斤是十六两,一两是十钱,一钱是十分。只是三十亩地就要缴纳一两五钱。特么一两五钱,霍崇能买1500斤土豆了。这税负令霍崇心中大惊,真特么是吃人的旧社会啊!

    但是此时也没办法拒绝,霍崇掏了钱缴了税。居然还收到一张‘收据’。没想到康熙朝居然办事还这么讲究么?

    其他富户都用一种看敌人的目光看着霍崇,不少富户说没带钱,得回去拿。就这么转身走了。霍崇心中疑惑,难道这帮货们能逃税?

    虽然也后悔,不过自己是新来的。虽然以后有机会逃税,至少现在暂时还别触霉头。见到了官差桌前暂时没了人,就试探着询问这税收每亩怎么算。

    也许是闲着无聊,又或者是霍崇第一个交了税,管事的想对霍崇客气点,便解释起来,“朝廷免了大家的徭役,只收徭役的银子。又不再收丁税,这丁税都归到每一亩地里头……”

    霍崇听懂了,却生出一种怀疑。难道满清就不交实物税,只收银子不成?

    因为没研究过这方面的历史,霍崇也不敢乱问。只能挑一个适合自己身份的话题问:“这位老爷,俺家的地一亩收了多少银子?”

    “田赋,徭役银子,摊丁入亩银子。你家一亩收四分九厘。”

    霍崇心算了一下,这个还不对,自己这地是按照一亩五分来收的。正想着该怎么问,却见管事的好像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不满的说道:“今年是第一年在山东摊丁入亩,知府说不让你们叫太多火耗。只收你们一厘银子。怎么,这还敢嫌多么!”

    霍崇哪里敢说什么,只能低着头赶紧走了。

    没想到摊丁入亩、火耗,这样的词今日都听到了。这还真的是一次有趣的经历。一两五钱的银子对现在的霍崇也谈不上多。刘老五被直接收了五两。

    此时回想起刘老五与村里那些富户逼债的事情,霍崇开始觉得他们这么做大概就是因为很快要缴税了,而手里的钱都被刘叔借走。

    朱二牛有了五两银子就那么嚣张。按照每一亩地收五分银子的税率,朱二牛的收入可就等于有100亩地的刘老五缴纳的税。怪不得这家伙如此激动。

    虽然还是不能接受村里富户们对自己的做法,但是霍崇**得心平气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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