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内,要处决李绂的消息很快让周围几个牢房内的狱友们各个窃窃私语。这帮前官员们大多数是真的犯了罪,李绂这种纯粹因为弹劾田文镜而入狱的官员并不多见。见李绂竟然被判斩立决,众人更多的是唉声叹气。

    和李绂同一间牢房的陈世倌愁容满面,见李绂坐在草垫上还是专心看书,陈世倌想说点啥,却不知道该说啥。马上就要处斩,难道李绂还不想办法为自己辩护一番么?

    身在官场,陈世倌是听闻过雍正对李绂的青睐。被李绂弹劾的田文镜虽然是红人,传说中要让田文镜当河南总督的消息始终没有落到实处。可李绂在因为弹劾田文镜而下狱之前就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直隶总督。如果不青睐李绂,雍正不可能让李绂坐到这个位置上。

    正在陈世倌愁容满面之时,天牢的狱头到了李绂的牢房面前,“李大人,不知这晚上的饭有何想吃的么?”

    连喊了两遍,李绂才抬起头,带着被打断读书时候的不快表情想了想,李绂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这里的菜数是不是定下的?”

    “是。”

    “量能不能大些,酒也多给些。我好与陈兄吃喝的痛快。”

    陈世倌登时惊了,怎么自己被拉进来啦?可转念一想,陈世倌心中有些释然。这些日子一个牢房里居住,李绂这人是真的条硬汉,可不是死到临头才装作不怕死。

    能与和这样的家伙分享杀头饭……不寒碜!

    晚上,饭菜送来,李绂一看四盘份量十足的菜,酒给了两瓶。当即将将托盘放在中间,扯了草垫过来与陈世倌对坐。便推杯换盏的吃喝起来。

    陈世倌被李绂的豪气感染,也不再多话,斟酒布菜,大吃特吃。只是吃到一半,陈世倌突然放下筷子,失声哭泣。李绂把杯中酒一口喝光,笑道:“人总有一死,何种死法其实没甚不同。陈兄不用为我难过。”

    陈世倌擦了泪,“李兄见笑了。李兄这般人物,只是说了些心里话就落得如此下场。再回想我的事,只觉得我才是罪无可恕。”

    李绂摆摆手,“依我看,陈兄的事反倒不用担心。年羹尧何等人物,尚且想借霍崇活命。你我见过的大场面就比年羹尧多么?我看不然。”

    “可战局……”

    “陈兄。咱们做个事后诸葛,若是当时由年羹尧去剿灭霍崇,或许就赢了。可事情已然如此,只能说霍崇命好。此时他羽翼已成,想剿灭就不如朝廷所想。若是再剿又败,想来朝廷也能明白陈兄的难处。能让年羹尧赞为用兵飘逸作战扎实,哪里是一般人物。陈兄也是学问人,若有人在学问上被赞学问扎实,陈兄会怎么看那人。”

    陈世倌也是进士出身,知道当得起‘天份’二字的人并不少,当得起‘扎实’二字可不多。

    入狱前,陈世倌已经知道朝廷决定再次讨伐霍崇,以岳钟琪为主帅。若是官军再次大败,还真的能证明自己并非无用。只是……这样的证明方法未免太……令人感觉恐怖。

    然后就听李绂叹道:“不管是谁当主帅,可千万不要是田文镜。”

    李绂吃完断头饭,躺下就睡。陈世倌睡不着,听着李绂安安静静躺在草铺上沉沉睡去,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日子以来,李绂白天读书,并不申辩,也不担忧。仿佛住的不是天牢,而是在山明水秀之处修养。

    只是如此倒也罢了。陈世倌也学着李绂的样子,靠读书分散精神。然而到了晚上,陈世倌脑子里各种念头攒动,真的是夜不能寐。反观李绂,天黑了就睡,一觉睡到天亮才醒。那些令陈世倌辗转反侧的恐慌完全影响不了李绂。

    这样的铁汉,因为公开讲了自己的看法就要被斩首。陈世倌觉得当下皇上或许真的不该……

    第二天,快到正午之时,菜市口处又是人山人海。自打雍正登基,这里隔三差五就要杀头。百姓们越来越习惯看热闹。

    那些死囚基本都是官员,此时已经南腔北调的求不死。监斩官也不搭理那些人,抛下一道令牌,刽子手随即挥下大刀。寒光闪动,一颗脑袋随即滚落在地。

    一个个砍下来,终于轮到李绂。也不知道刽子手是不是砍累了,就见他先把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大刀在李绂面前挥动。寒光晃的李绂先是眯缝起眼。然后刽子手把大刀架在李绂脖颈上,又做了几次挥砍的动作。

    李绂厌恶的别过脸,砍就砍呗,这么折折腾腾是想弄啥?

    却见监斩官下了监斩台,走到李绂面前,厉声喝问道:“李绂,皇上问你,此时知田文镜好否?”

    听监斩官问话,刽子手大刀又架到了李绂脖颈上,看他那动作,就等李绂一旦说的让监斩官不高兴,立刻就砍下来。

    李绂听到这话,登时气往上涌,身体挺得笔直,脖颈也伸长,顶着鬼头刀大声答道:“臣虽死,不知田文镜好处!”

    “真不知?”

    “真不知!”

    当天晚上,雍正看完监斩官上的折子,叹口气。旁边的岳钟琪见雍正神色中都是遗憾,低下头也不敢问。

    雍正也不搭理岳钟琪,对着旁边的老十三说道:“你去告诉刑部,抄了李绂的家,看看他到底贪了多少银子!朕要让这厮死的心服口服!”

    老十三暗暗松了口气,却还是试探道:“那李绂接下来如何处置?”

    “先关着!抄完他家,把单子给朕看。等秋决之后问斩!”

    处置完李绂的事情,雍正还是觉得不解气。本来斩立决只是吓唬一下李绂,只要李绂服个软,就放了。所以从一开始,雍正就没下杀李绂的命令。没想到这厮如此强硬,反倒让雍正起了杀心。

    带着这股子杀意,雍正问岳钟琪,“战事准备的如何?”

    岳钟琪连忙答道:“回禀皇上,各路兵马已经调动到位。只要皇上下令,各军便可开拔。”

    “胜算有多少?”

    “回禀皇上,臣以为十万兵马一起进发,只要路上小心,此战当胜。只是这霍崇若是逃离山东,在其他地方流窜……”

    “不用担心。霍崇不是流寇,而是坐寇。”雍正立刻给了岳钟琪一颗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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