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个人闷头走了一段距离,许晖感到了压抑,因为有很多顾忌,所以一些话不方便开口,自然也无法了解对方更多的情况,而之前那种烦躁和刺痛的心情也没有得到丝毫缓解,许晖很想摆脱这种令人抓狂的沉闷,甚至提前结束此次颇不愉快的见面。

    但是犹豫了半天,告辞的话总在嘴边转圈,终未能说出口,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好奇,非要去了解顾娜娜的近况,为什么看到对方那天夜里的妖娆摸样,心里就会难过,为什么听了赵复那句刺耳的话,会让他无比痛恨。

    仅仅是因为不想眼看着顾娜娜一步步滑向不可预知的危险?还是怜悯对方的不幸?又或者俩人一起经历过一些难忘的片段?

    “对不起,我刚才情绪不好,让你不高兴了。”顾娜娜一句怯生生的话把许晖从胡思乱想中给拉了回来。

    “没什么的。”许晖叹了一口气,“我有时候嘴上没把门的你也别介意。不去上学……总归不好。”

    “我明白。”顾娜娜点点头,眼神瞬时黯淡无光,“但是我妈需要人照顾,我哥那样子,你也是知道的。”

    “顾超……你哥的情况现在怎么样?”这是顾娜娜非常在乎的事情,许晖必须得小心翼翼。

    “不知道。”顾娜娜摇摇头,情绪有了明显的波动,“最开始的时候还让我见了两回面,他整个人都不好,有点歇斯底里,也听不进去我说的话……现在很久了,没有消息,也不让探视。”

    许晖很意外,从顾超被抓到现在也有半年多了,居然还没有个结果,这样半吊子是非常折磨人的,他隐约知道顾超的案子牵扯的非常大,如此吊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个结果,这对顾娜娜是非常折磨的。

    “慢慢会好的,会有消息的。”许晖知道这种无关痛痒的话,说了还不如不说,但他真的想表达一种情绪或者是安慰,可说出来后却完全不是那种效果。

    想起自结识以来,亲眼见到顾娜娜的种种不堪遭遇,许晖扼腕叹息,花季般的年龄,本应该跟大家一样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学习、生活,有自己的追求和爱好,甚至可以和心仪的人一起憧憬美好的未来,她却承受着寻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心理折磨,生活在她面前变得如此不堪,许晖觉得任何慰藉的词汇都显得苍白、乏力。

    “那天以后,我一直想找你,就是想说明一下……”顾娜娜似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轰的一声,许晖的脑袋像遭了重击一般,短暂的空白之后,他发觉自己的脸皮热的发烫,心也被狠狠揪了一把似的,十分难受,他根本不敢直视顾娜娜看过来的双眼,那里面蕴含的光芒仿佛能直刺自己身体内最阴暗的角落,任何污垢都无处躲藏。

    是啊,你是如何在想象顾娜娜呢?妖艳而堕落的女孩?跟赵复的结论一样,她在做鸡么?别不承认,多么无耻的猜测和诽谤,许晖有一种莫名的羞愧,这恐怕才是问题的结症和根源,这段时间为什么要烦躁?为什么那么好奇?巴巴的跑来,究竟想要得到什么?现在答案摆在面前,满足了么?

    “我在‘鎏金岁月’做服务员,那几天大堂缺少伴舞女郎,经理硬让我化妆,先凑个数顶一下,说好了只是顶一下,其他什么事儿都不粘的,所以我穿成了那样。”

    顾娜娜紧咬着嘴唇,“那天倩倩被两个喝多的男人死缠着脱不了身,让我帮下忙……幸亏在烤肉摊上碰到了你,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呼的一下,许晖长出了一口气,心里莫名的轻松了不少,但仍然不敢跟顾娜娜对视,羞愧之意有增无减。鎏金岁月?达强的场子,他和赵歌一帮人曾去过两次,却从未碰见过对方,可能当时昏昏僵僵的缘故。

    但那种销金窟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怪不得赵复会妄加揣测、大放厥词,顾娜娜去做工真的不是很合适,许晖顿时又有些担心了。

    “或者能换个地方,找个别的工作,可以避开这些麻烦。”许晖绕过了前面的种种尴尬,尝试着建议。

    “我也这么想的,一直和倩倩在找。”

    “我也帮你打听一下。”许晖想起了谢海林的发廊,或许去他那里学个发型设计的手艺也是不错的。

    “谢谢。”顾娜娜的表情也明显放松下来,其实许晖今天能来,她已经很意外,再从对方的反应判断,他并没有误解自己,早已经心满意足。尽管刚才有些不愉快,也是许晖无心之言,她并不真正介怀,只是贸然一听老混蛋,她的情绪有点失控而已。

    跟许晖道明原委是顾娜娜的执拗,她不想让这个她牵挂着的人误解她,尽管原本的形象并不怎么样,尽管她在许晖的心目中可能不占什么地位,她也要留下自己认为最满意的印象给对方,仅此而已,可对顾娜娜很重要。

    “回去吧,一会儿要上班了。”

    “好,我送你,正好顺路。”许晖下意识的看了下手腕的电子表,五点四十分,顾娜娜所说的上班,应该指的是鎏金岁月的夜场快要开始了。

    “如果工作有消息,我还是到这儿找你嘛?”分手的时候许晖问。

    “嗯,白天这个时间再早点,我一般在。”

    望着许晖骑车离去的背影,顾娜娜的眼角不自觉的留下了一行眼泪。

    许晖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兴冲冲的跑到了摩登发廊找谢海林,几日没见,这家伙居然换了一身港式打扮,大红的圆领t恤,那时候很少见,白色西裤,一双黄色的牛津底皮鞋,头发也烫成了大波浪,正坐在店里翘着二郎腿喝茶。

    乍一看,绝对大老板的派头,生意不咋地,人倒是挺摩登,望着店里寥寥的客人,许晖也不客气,拉着谢海林,三下五除二就讲明了来意,给你推荐个学徒,要不要?

    谢海林也爽气,别人的面子可以扔一边,但许晖的面子不能不给,当即拍板,让她来,别的店做学徒没钱,我这儿给工资。

    许晖那个乐,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了,使劲儿拍着谢海林的肩膀,本想说出一番豪气干云的话来,但发现自己穷的叮当响,于是只好改口,“找时间,到老九那儿喝酒吃花生豆,管够!”

    “滚一边去吧,还没挣钱的穷学生跟我嘚瑟。”谢海林大乐,伸腿踢了一脚许晖,“什么时候人过来,跟我说一声。有空,我请哥几个喝酒。”

    许晖屁颠屁颠的离开,本想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顾娜娜,但一想对方可能已经上班了,还是等第二天再说。

    华灯初上,随着天边最后几抹晚霞没入云层,西平的夜晚也正式拉开了大幕。今天是个好天气,不冷不热,微风徐徐,许多市民晚饭之后都携家带口的出来溜达消食,他们大多都涌向了附近的公园和夜市。

    解放路西段的夜市尤其火爆,马路两边的摊贩一眼望不到头,行人摩肩接踵,比传统的庙会还要热闹。中段主要是餐饮和各种娱乐场所,此刻也是人满为患,再往东段行人才渐渐减少,但也要比河间区其他街道的人多,这是传统商业街的优势。

    东段正在进行渐进式的商业改造,大晚上的也不停工,施工车辆来来往往,现场灯火通明。很多正在走入经营困境、甚至破产的国营小厂都要陆续迁走,按规划这里将要建成西平市最为高档的商业副中心。

    第一批临街的小厂一次性搬迁,什么肥皂厂,第二印刷厂,蔬菜公司等等全部拆除,据说为了配合这次改造,北边的方家营商业街也将拓宽和南沿。

    在这种闹哄哄的施工现场边上,有一个颇为大众化的酒楼,由于晚间施工,环境糟糕,所以生意惨淡,如清汤寡水,老板正在寻思是不是要提前打烊,偏偏来了一帮客人,一下子把二楼仅有的两个包间全给坐满了。

    这帮人好像是刚从工地那边过来,怕是施工队的头头们,但看一身打扮又不像,多数黑衣黑裤,有点江湖派头,而且周身有弥漫着一股让人害怕的气息,总之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那种。

    可甭管从哪儿来,有客人总是让人精神一振,迷糊中的老板立刻跳起来,大呼小叫的忙活开了。

    十几号人,两个包间原本刚刚好,可一个包间安安静静,另外一个包间直呼椅子不够,搞得服务员十分为难,老板连忙上楼,一看也傻眼了,右边的包间围坐着一圈大汉,八人的大圆桌挤的满满当当,还有俩人站着。

    左边包间,总共就四个人,两个坐着,两个站着,坐着的二位不分上下首,左右两端面对面,站着的两位分立二人身后,虎背熊腰一脸煞气。其中一位扭头扫了门口老板一眼,目光如弯刀一般犀利,老板一个激灵,再迟钝也知道碰上什么人物了,慌忙伸手把包间的房门给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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