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许晖还有些难为情,但为了不被大家嬉笑,自然要装作没事儿人一般,魏亚丽很开心,于是有点‘变本加厉’,老给许晖搞特殊化,比如,提前准备的小吃,总有不一样的塞给许晖,下午送大家离开时,她也要千方百计跟许晖走好远一段路,而对住在附近的吴晓莉则挥挥手就打发了。

    长此以往,大家‘怨声载道’,罗小刚出了个馊主意,下个礼拜大家都不去了,但事前不打招呼,弄个突然袭击,给许晖和魏亚丽创造条件。

    这一招自然被三人一致认可,吴晓莉早就不想去了,每次都守着人家两对儿,电灯泡当的敞敞亮亮,太难受了,连看书都没心思。曹卉和罗小刚都是一样的想法,想竭力促成许晖与魏亚丽,眼看高中时光即将流水般滑过,想做什么,随性一些吧。

    这个周末,是一九九二年元旦前的最后一周,这一天,寒风凛冽,深灰色的乌云压的很低,没到早上八点钟就飘起了雪花,许晖记得特别清楚,他冒着飞雪,背着书包第一个到达魏亚丽家。

    天气太冷,而且风雪交加,魏亚丽不打算再把烤箱搬出去了,大家就在屋里面看书,挤是挤了一些,但要比外面搭建的简易房子暖和的多。

    她为大家准备了满满一壶奶茶,还有外焦里黄的烤饼,所谓烤饼,实际上就是把馒头切成片状放在烤箱里烘烤,烤馒头片的时候,左边炉膛里的炉火一定要非常旺盛,随时注意观察火候,不停的翻腾,烤出来的馒头片,表面酥脆,里面柔软,非常爽口。

    土生土长的西平人,早餐特别流行奶茶就馍馍,不需要任何小菜,一口奶茶,一口馍馍,特别的过瘾,还很暖和、管饱。馍馍可以泛指很多面食,包括馒头、馕饼、烙饼、死面饼浇上菜油在锅里煎,俗称‘狗浇尿’等等,花样很多。

    奶茶就很讲究了,传统一点的是用茶砖和羊奶一起煮沸,里面要撒上少许椒盐,现在更流行牛奶,但无论何种奶,茶砖一定要上等的,它的好坏决定整个奶茶的品质。这样的奶茶跟现在大城市流行的台湾奶茶完全是两个概念。

    许晖来西平多年,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饮食,甚至自己都会动手煮,而且一入口就知道茶砖的品质,今天魏亚丽煮的奶茶非常香甜,他一口气喝了两大杯,浑身暖和的不得了,鼻尖都冒汗了。

    魏亚丽看着高兴,又为许晖倒了一杯,这让许晖挺难为情,其实来之前,他已经在家简单的吃过两口早饭,刚才又喝掉了小半壶奶茶,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罗小刚他们三个还没到,好歹给人家留一点。

    “天不好,不知道这三个家伙会不会睡懒觉?”许晖没话找话,望望窗外的飞雪,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随手打开书包,取出课本。

    “别人睡懒觉我相信,吴晓莉不会,他们家是军事化管理,再怎么天寒地冻,该干什么,一秒钟都不能耽误,她爸可凶了。”

    “以前坐同桌的时候也有点了解,反正她说话做事都是一板一眼,还真的有点军人风范。”许晖笑笑,想起高二第一学期刚认识吴晓莉的情形,他总想给人家起外号。

    “差点忘了,你俩以前是同桌。”魏亚丽的脸微微一红,她想起的是高二下学期跟吴晓莉换座位的经过,这个同桌资格还是半抢半赖才有的,当时还很担心沈大平拉下脸让她坐回去,谁料到一直坐到现在,真要感谢沈姐善解人意。

    魏亚丽麻利的收拾了桌子,俩人摊开书本和习题册开始复习,烤箱炉膛里的火很旺,小屋里温暖如春,暗红的火苗不时的跳动,十分温馨。窗外的天色更加暗淡,细碎的雪片渐渐变成了鹅毛大雪,玻璃窗上已经起了一层厚厚的水汽,时不时的有雪片扑来,精美复杂的六角形贴紧着玻璃,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迅速消融,与水汽融为一体。

    魏亚丽家其实跟许晖家一样都是三间平房带一个院子,不同的是她家的院子很大,占了拐角的便宜,但房子很老旧,在建工家属院,这样的平房已经不多见了。

    不过建工集团是大单位,家属院的楼房一栋接着一栋,为数不多的平房迟早会被改造拆迁。就跟现在的文化大院一样,书画院和秦腔剧团已经开始集资建楼房了,整个前院都变成了工地,闹哄哄的已经有小半年了,其他单位都很羡慕。

    和平剧场和话剧团也在讨论集资建房的事情,据说马上就要交集资款,许晖不清楚自家的平房和小院还能存在多久,以后住在敞亮的楼房里会不会怀念院子里的小花坛,围墙边上的大杏树,还有过年时满院子的热闹景象?

    “走神了。”魏亚丽嗔怪。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望呆的许晖很不好意思,连忙打岔,“这都几点钟了,他们怎么还没来?”

    “看好你的书,管别人呢?晓莉家近,说话就到,那两位嘛,就更不用咱们操心了。”魏亚丽很严肃,脸颊红扑扑的,说话的时候,后边的马尾辫一荡一荡,无处不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许晖看得发呆,蓦然想起整个屋子里就他们俩人,不自觉的脸一红,讪讪低头,强迫自己把目光和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而魏亚丽也是一愣,继而脸红的有些发烫,和许晖坐同桌这么久了,第一次发现对方会这样看自己,很直白的眼神里有一种让她期待已久的东西,很难形容,却让她心慌和痴迷。

    小屋里的时空似乎突然间停滞了,就连挂在墙上的钟表也失去了活力,至少两个人都没有听见它依然顽强前行而发出的咔哒、咔哒的声响。

    许晖看着手边的这道物理习题,少说也有十多分钟了,但依然和没有理解题意,脑袋里空空如也,明明读了好多遍,偏偏连半句话都没记住;而魏亚丽更是不堪,手中的钢笔拿倒了,她还浑然不知,竟然还想掩饰着在书上划几条横线,结果自然是尴尬,心也慌的更为厉害。

    还好,许晖好像并没有看过来,被发现可就很丢人呢,书是看不下去了,魏亚丽慌乱的心里渐渐变得紧张,原本早已尘封的想法又突然蹦了出来,这样一个情况下,其实机会真的难得,该不该向他说些什么呢?

    等一等,没想好,真的没想好,魏亚丽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情绪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她还是不敢说,害怕被拒绝,到那个时候该怎么办?会不会连同桌都做不成了?

    “嘘,嘘……”炖在炉膛上的水壶发出刺耳的尖鸣,水开了,这一下似乎拯救了陷入斗争泥潭的魏亚丽,她哎呀一声,慌忙站起身,迅速拎开水壶,然后手忙脚乱的到各个房间收集空暖水瓶,靓丽的身影来回穿梭,像刮了一团小旋风,直到灌开水的那一刻,她极为紧张和烦躁的心里才慢慢有所缓和。

    许晖则又是一番别样的心情,刚开始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后来又审视起自己之前的举动,不得不承认,直愣愣的看着对方很不合适,也很容易造成误会,但的确是不自觉的,魏亚丽活力四射的青春气息真的无法让人熟视无睹,尤其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场合下,房间里太暖和了,两个人坐的太近了,几乎可以头碰头,该死的那三个人,一个都不出现……

    糟糕!你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你忘记了张仪么?你特么口口声声念叨着人家,其实一直在口是心非吧?许晖由自我审视一下子又过渡到了自我检讨和自我批评,没两下脑子就乱了。

    “哎呀……”魏亚丽惊呼,同时跺着脚,手中的不锈钢水壶拿捏不住也被摔在了地上,她刚才走神之际被飞溅出来的开水烫到脚了,然而掉在地上的水壶又有开水溅出,来了个二次烫伤,魏亚丽疼的忍不住,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突如其来,许晖顾不得胡思乱想,一把抱住了摇摇欲坠的魏亚丽,连忙扶她坐到椅子上,“烫到哪儿了?”摸着对方湿漉漉的裤脚,他愣是不敢下手。

    “这里,哎呀……呜……”像是受了委屈一般,魏亚丽终于哭出了声。

    许晖一摸,暗暗吃惊,烫伤的面积不小,从小腿外侧到脚踝,他立刻毫不犹豫的脱下了对方的鞋子,然后嘱咐一声‘别动’,又扭头跑进了厨房,之前大家经常争着洗碗,所以许晖自然不会陌生,飞快的找到了一瓶陈醋后又跑了回来。

    “有没有干净的纱布?”许晖问,挺大人说的生活小窍门,醋能消毒而且避免留下疤痕。

    魏亚丽止住哭声点点头,伸手指着书桌旁边的矮柜,“第二个抽屉里有医用纱布和棉签。”

    “忍着点啊。”许晖提醒一声,然后小心翼翼的揭开对方的袜子,慢慢褪下,脚踝处被烫的红肿一片,不忍直视,也不知道这个生活小窍门对不对路子,大人们都这么说,应该错不了,他用纱布蘸满了醋,小心翼翼的涂抹在烫的最红的地方,然后依次向旁边扩大面积,不一会就被他折腾掉了小半瓶。

    啪嗒、啪嗒,许晖的手被上被魏亚丽的眼泪滴的湿漉漉的,看样子她虽然忍住了哭泣,但还是疼的受不了,听老爸讲,烫伤最疼了,开水烫伤只能用清水慢慢轻敷来缓解痛苦,但一定要等着食醋挥发的差不多以后才能进行。

    “没事儿的,一会儿就好。”许晖拍拍魏亚丽的手被,轻声安慰,然后很快又打了一盆凉水做准备,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忙的还是紧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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