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李明勋花费些银钱请齐大志这些家伙引路是非常必要的,长江水道本就是黄金水道,江浙更是富庶之地,来往船只很多不说,还有诸多看不到浅滩、沙丘,若非有齐大志引导,怕是早已出事。

    过了松江,江面逐渐收窄,可以清晰的看到两岸陆地上的房屋、佛塔和炊烟,而周围的船只也是多了起来,渔船稀松平常,各类海船的样式有些凌乱,平底的沙船和大肚子的货船最为常见,各类福船也是穿梭其中,但真的论及吸引眼球,还是那些贵人装饰豪华的游舫,上面不但华彩,还有莺声燕语,听的阿海这个雏儿心都发酥,浑觉得屁股都不疼了。

    行了一个日夜,逆流到了南京,齐大志安排这艘船停泊在了提督衙门的码头,还遣人拿着当初许长兴留下的信物前去徽州商馆去通报去了,李明勋不知道的是,齐大志如此殷勤,不光是沈犹龙的帖子,还有李明勋给他的那个鹿皮口袋,里面的十几个西班牙银圆,是他大半年的收入了。

    许长兴没有让李明勋久等,第二日便是来到了码头,见到李明勋当即说道:“哎呀,李老弟,那日一别,我以为得翻了年才能见到你呢。”

    李明勋热络的拉着许长兴的手,道:“许老哥,咱可都是商人,这毛皮冬天的价格和春天的价格可是差了老鼻子了。”

    许长兴哈哈大笑:“那日在船上便是想提醒你,看来当日是我多心了。”

    虽然许长兴一直热情的拉着李明勋话家常,但是眼睛却是瞥在了江面之上,似乎在寻找什么,李明勋看了一眼便是明白了三分,道:“许老哥放心,明勋知道轻重,虎鲨号那类炮舰,还是莫要随意进出长江水道的好,咱拿着沈家的帖子,倒是不怕进不来,就怕给沈公子和老哥你惹了麻烦。”

    “老弟呀,你真是快人快语,来来来,上岸去,今日定要不醉无归的。”许长兴说着,拉着李明勋上到码头,他身边出现了几个人,都是四十余岁,有人精明世故,有人凶狠毒辣,各色人等都有,许长兴说:“这都是徽州商馆的马弁,对这块熟悉,有他们在,大猫小猫都靠不上你的船,放心便是。”

    许长兴安排的如此妥帖,李明勋这才放心下来,带着阿海上了岸,进了南京城中,几个人骑着马,很快进了南京城,过了贡院,便是来到了秦淮河畔,周围全是热闹的街道。

    周围的房子都是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之中,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店铺,各色鎏金、包铜的牌匾古香古色,来自湖广、四川、中原和西北的货物琳琅满目,就连西洋货色都是不少,阿海骑在马上,着实看花了眼睛,脖子都是酸了。

    话说李明勋穿越以来,也是第一次来到这般热闹的地方,南京也无愧大明两京之一,马队过了武定桥,便是南京赫赫有名的旧院了,周围莺声燕语,妙龄女子穿梭其中,不少人对李明勋暗送秋波,龙性初成的阿海脸色红润,害羞的低下头。

    “老弟来的倒是巧了,今日商馆来了不少豪客,都是徽州的大商贾,若是谈的妥帖了,你那一船的皮货、参茸都怕是不够。”许长兴笑呵呵的说道。

    李明勋微微点头,跟着许长兴前行,见到一座典雅的小院前进进出出的都是妓家娘子,而阿海着实年龄太小了,恐怕也放不开架子,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说:“阿海,你且带两个随从,前去秦淮河畔采买一些年货吧。”

    许长兴哈哈一笑,说:“李掌柜说的是,你个小孩子,莫要惊扰了里面的大人物,阿明,你跟着这位小爷去,莫要让小爷买了西贝货,或者被人坑骗了,白白坏了咱的名声。”

    李明勋跟着进去,诺大的一个厅里只有七八的客人,作陪的瘦马、女姬却有近二十人,满是脂粉气息,富贵景象,这便是江南富商缙绅的生活,饶是辽西打成热窑,中原断壁残垣,湖广屡遭贼患,这群金字塔顶端的人,依旧过着惬意舒适的生活,那些战事、祸患只是他们嘴里的一件谈资罢了。

    “来,各位,我先介绍一下,这位便是上次我向你们提及的腾龙商社李明勋!”许长兴笑呵呵的介绍道。

    一群人皆是站起,一句句久仰钻进了李明勋的耳朵,只有一人坐在那里,他有些魁梧的身材和浓密的毛发,方脸大耳,若非穿着皮裘锦缎,李明勋怕是以为这是一位武将了。

    对于厅中的许多人,许长兴挨个介绍,多是江浙一带的大商人,做的也是布匹、瓷器和丝绸的买卖,能插手如此买卖的,定然是有背景的,考虑到日后少不得仰仗这些人,李明勋表现的极为恭顺,这些商人都比他年长,李明勋或尊称兄长,或以晚辈自居,而在场众人又知道李明勋船上有诸多北地皮货、参茸,因此气氛甚是融洽。

    倒是那魁梧男子一声不吭,待许长兴介绍他的时候,那人却冷笑一声:“今日这排场是许掌柜设的,在座的也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倒是你,只说自己是海外侨士华人,却也不道个具体地址,忒也的不爽快!”

    李明勋也不着恼,朗声说道:“李某祖上随三保太监下西洋,沦落到了东南亚,父母早逝,若说具体地址,本就是居无定所之人。”

    “故弄玄虚,许掌柜多次说你是个真汉子,如今看来倒是浪得虚名!”那人又说道。

    “先生倒是爽利人,不知如何称呼?”李明勋淡淡问道。

    魁梧汉子说道:“徽州,程璧!”

    说着,程璧扭过头,不再言语,着实的无礼,让人下不来台,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站起来,说道:“程兄,咱们都是生意人,在商言商,好汉不好汉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李先生莫要怪罪,程兄虽然暴躁了些,却是一个讲义气的豪阔之人,咱们在场的人,哪个没有蒙他的恩惠,就说去你船上效劳的马弁,那都是程兄的亲信弟兄呀。”

    李明勋略略点头,心道这程璧定然是众人之首,也就坐下来饮酒。

    众人分宾主坐下,喝了几倍水酒,气氛活络起来,众人皆是发现,李明勋不仅是样貌堂堂,谈吐不凡,见识却也是广博,无论谈及辽东的皮货、朝鲜的参茸、日本的金银还有众多西洋货色,他都有独特的见解,说话也甚是有趣,惹的众人观感好了不少,就连那程璧都是不似刚才那般生冷。

    酒过三巡,替李明勋解围的那商人悄悄捅了捅许长兴,许长兴呵呵一笑,说:“吃过喝过,聊过笑过,李先生,咱还是说说生意吧,不瞒你说,自从三月东虏围了锦州城,整个辽西、蓟镇都是戒严,如今辽东皮货和参茸价格上了天,如今你手里有货,在座各位也愿意给好价钱,便别慎着啦。”

    李明勋哈哈一笑,拍了拍手掌,几个随从抬进来两个箱子,李明勋挨个打开,露出三张皮毛来,李明勋道:“我们商社把皮毛分为了上中下三等,上等有两千张,中等六千,下等三万余,诸位鉴赏吧。”

    几个商人满脸惊色,他们可没有想到李明勋可以一下拿出如此大量的皮货来,别说上等皮货,就算是下等的,在貂皮暖耳盛行的江南,也是抢手货。

    “恩,确实是北地、辽东的好皮子。”

    “是啊,这貂儿顺滑水润,着实好的很!”

    “前两日给母亲花了一千两买了件裘衣,竟不如这中等的皮子质量,着实汗颜啊。”

    李明勋笑了笑,又拍拍手,随从搬进来一个大箱子,打开之后,露出了许多皮子,李明勋道起身,冲着周围作陪的瘦马说道:“姐儿各自取两件,做件衣服不成,若是做个披肩却是够够的呀。”

    这句话,厅中气氛瞬间达到了高潮,都说鸨儿爱钞儿,姐儿爱俏儿,哪个女子不喜欢皮裘呢,这些女人一人取了两件,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许长兴会意,叫来老鸨,把这些女人带了下去。

    程璧拿起一张皮子,感觉入手轻巧,那细密的绒毛甚为顺滑,棕色的皮毛像是辽东出产的水獭皮子,但细细鉴别却是不同,他与两个做皮货的人商量一下,也不知所以然,李明勋说道:“这是海龙皮子,泰西人叫做海豹,极为苦寒之地才会出产,我船上倒是有千把张,谁与我买卖,这次算作填头赠送了。”

    “李掌柜豪阔,果非凡人呀。”商人们便是一阵颂扬之声。

    “李先生愿意出货,咱们也该定一下价格,最好咱们几家合伙吃下来。”许长兴说道。

    众人皆是点头,如此大批量的皮货,着实少见,质量这般上乘,他们自然是有多少吃进多少,正当众人出价的时候,几个商人一合计,发现这批皮货加起来却是超过了三十万两,虽说几家实力不凡,但流动资金终究是有限,程璧敲了敲桌子,问:“可否以货易货,也少动用些资金?”

    李明勋原本就有此意,便说:“自然是可以的,三分之二的皮货要用生丝结账,瓷器、茶叶、棉布次之,哦,我还需要两万石粮食和一千石铁,这是必要之条件。”

    这话一出,厅中一片哗然,众人相互看看,脸色都是有些不好看,这些人都或多或少涉及到生丝、丝绸的买卖,自然清楚,江南养蚕是从三月到十月,好的能养八辈蚕,差一点的也有五六辈蚕,因此生丝有春丝、夏丝和秋丝,唯独没有这冬季生丝,生丝不易储存又是紧俏货色,这个时节谁人手里有那么多货,再者,茶叶和棉布也是时节性的,要说瓷器,主要来源地又是湖广和江西,他们可不是一手货源。

    而粮食和铁更是扎手,从嘉靖朝以来,江南已经不是主要产粮区,大量种植的经济作物挤压了粮食作物的面积,许多时候要从湖广运来,如今湖广遭了流贼,北方又打成了热窑,即便在江南,粮食动辄三两一石,如今粮商都在存粮,等待春荒大赚一笔,谁人肯这个时候放出来,铁也是如此,这是战争必须品,价格也是飞涨。

    虽然一开始众人就知道这个便宜不好占,却没想到如此不好占,最终还是许长兴站出来,说道:“李先生,不瞒你说,若是在时节日子,莫要说三分之二的皮货换生丝,便是全换,咱们这些人也不是拿不出来,反正卖给谁都是卖,可是这个时节,上哪里去找这么多的生丝去呢?”

    “是啊,李掌柜为难我们了,别说我们,就算你把货摆在南京城中,也没人拿出来这么多的生丝,可是皮货就是冬季行货,若是等明年春蚕下来,怕是你这皮货卖不上价,最好的法子是你把皮货卖给我们,明年春夏,我们再为你筹划生丝的事儿。”那个大腹便便的商人笑呵呵的说道。

    李明勋笑而不语,这话听起来有理,却是毫无操作性,现在的买卖可不是后世的公平贸易,翻了年,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呢,那英国商人的船还在长江口徘徊呢,那就是前车之鉴。

    许长兴道:“法子是好法子,就是,诸位,李先生,容我说句话,还是有保人的好,毕竟是第一次买卖。”

    “保人?谁有这个能耐,谁又有这个胆量呢?”那商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失落说道,显然觉得这生意要黄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程璧忽然把杯中酒浆一饮而尽,随口说道:“我程璧来做这个保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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