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阿九的话,一群老爷们讨论起来,那老者拉过一个和二丫年纪相仿的女孩,对吴阿九说到:“他姑爷,我听说你在东番也是管事的,手下定然有不少没成亲的小伙子,俺家这丫头和二丫一起长大的,您看能不能帮我给她找个婆家,去了东番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吴阿九还未表态,却被身边二丫拉住,二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吴阿九脸色变了,原来这女孩与二丫不同,原本嫁过人,还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这类情况在战乱年代极为正常,但是不正常在,这位二丫族内的长者却企图把那女孩儿当成黄花闺女求婚,便是坑蒙拐骗。

    “老爷子,阿九手下确实有几十号人,也有七八个学徒,但社团有规矩,禁止包办买卖旁人的婚姻,便是阿九有意帮你,也是做不到啊。”吴阿九并未计较那老者的坏心思,将实情说了出来。

    那老者脸色微变,故作气恼:“原本我还想跟你们去东番,咱们同族同乡的也好有个照应,你若是不帮这个忙的话,那就罢了吧,本以为按照辈分,你这姑爷还得叫我一声三爷爷,却不是不曾想,连这么个小忙也不愿意帮,看来三爷爷这张脸,不值钱哟。”

    吴阿九一脸窘迫,于公来说,他担着为社团移民的重担,于私也不想得罪自家媳妇的娘家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盘算着自己出钱帮着这老汉安顿到东番去,话没说出口,却被二丫拦住了。

    “三爷爷,您老就收敛了往日的神通吧,以前在村里您是长辈,总倚老卖老管同姓的闲事,现在落了难了,脾气咋还不该呢。”二丫站起来,高声说道,她指了指周边那些破衣烂衫的难民,说道:“三爷爷,您愿意在这阎王门前打滚,谁也不拦着您,但是您也看清自己的身份,如今是社团给咱们乡亲一条活路,不是求着咱们去东番。”

    “你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老者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吴阿九把自己的媳妇护在身后,二丫却是不依不饶:“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有钱的士绅老爷,还是手艺娴熟的大匠,山东像您这类地里刨食儿的人多了,谁稀罕您了,给你面子了,还拿捏架子了,那德性!”

    “你且与岳母大人飨食吧,这里自然有我分说。”吴阿九拉扯二丫到了一旁。

    回到座位,吴阿九抱拳对众人说道:“各位长辈,阿九知道诸位对东番不甚了解,也不愿意尚未安置就欠下一屁股的债,但正如二丫说的那般,有的是人想去东番,谁不愿意去,也无人拦着,想要好处,要么是有钱的士绅,要么是有手艺的匠人,其余都是按照文书协议办理。”

    “去了一趟东番,这女人越发不守妇道了,想来那东番也不是什么良善的地方,不去了,不去了,都散了,散了!”那老者站起来,驱赶周围的人。

    吴阿九忽然发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道:“三老爷子,你这是作甚!你不去也就罢了,凭什么让大家都不去!”

    那老者也是个倔驴性子,昂着脑袋说:“这一家,我是族长,我说不准去,我看谁敢去!”

    “你那族长的威风怎么不冲着东虏流贼耍去,就知道欺负同族小辈,我呸!”二丫从一旁的桌子上高声骂道。

    吴阿九却是道:“三老爷子,实话告诉你,你不去可以,但是若敢阻挠别人去,哼哼,别怪社团先礼后兵!”

    老者走上前,问:“你能怎么着,这是大明的地界,你还能杀了我不成吗?”

    吴阿九坐在凳子上,冷冷一笑:“杀你不敢,但然后这粥厂怕是你莫要再来了。”

    “这是巡抚衙门开的粥厂,你们东番人管不着!”老者喝道。

    吴阿九道:“这是登莱巡抚的粥厂不错,可是吃的米却是社团的米,实话告诉诸位,登莱巡抚从福建弄来的米吃的差不多了,手里的漕粮仅够军用,如今各个粥厂难民营都指望着我们社团呢,哼,我们社团虽然不是心狠手辣的,但是也不能让人既吃我们的米,又砸社团的锅!”

    “姑爷,姑爷,别生气,别生气,三叔,三叔,您坐下,怎么说着说着就吵吵起来了。”二丫的父亲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出来做好人。

    那老者环视一周,发现周围的同族非但不帮自己的腔,还一个个围着不走,显然还想去东番,他原本也有意去,只是想自抬身价,保住手里的族权罢了,如今却是骑虎难下了。

    吴阿九抱拳对众人说道:“诸位都是二丫的亲族,算是阿九的亲戚了,阿九也实话实说,像是这姑娘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办法说和,社团也有的是法子,你们若是愿意听,我便说与你们听,若是不愿,喝了桌上的粥,就自行离去吧。”

    粥棚之中无人动弹,倒是周围许多飨食的人围了过来,大家伙也是看清楚了,吴阿九在省亲团里也是头目,能说会道的,总比自己家那笨嘴拙舌的姑爷说的好,也就聚拢过来。

    那老者不再说话,倒是老者的儿媳妇拉着自己闺女的手,说道:“大姑爷,我家闺女命苦,您给指条活路吧。”

    吴阿九喝了一口茶,说道:“诸位也应该听说了,我们社团在东番有兵马营头,士卒的待遇比那巡抚老爷的标兵还要高,凡是入伍的士兵,不仅按月拿银,但凡伤退、阵亡和退伍,都有田亩发放,最少也是五十亩良田。”

    听了这话,不少人动了心思,一个坐在桌子的男人说道:“大姑爷的意思是,介绍那些军爷给俺们当女婿?”

    吴阿九摆摆手:“这不可能,社团有闺女,士兵出征在外,不能带家属,也不许娶妻纳妾,从将军到士兵都要遵守。但是有一种士兵除外,那就是阵亡和伤退的士兵,前些日子,不是有人在这片买入身家清白的男娃子吗?”

    “是是,买的都是身家清白的男娃,大的也就十岁,小的才五六岁,也不知道买去做什么。”

    吴阿九说:“那是买给阵亡将士的,有些阵亡士卒不过二十岁,尚未娶亲,没有亲族家人,不光其抚恤无人继承,便是家名也是要消弭,社团不忍如此,便是买入身家清白的少年,入嗣阵亡士卒的家中,承袭其姓氏和家业,这阵亡士卒尚且如此,伤退士卒自然也不会亏待。伤退士卒除了原本的永业田,还会给部分田亩作为奖赏,可是其在战阵之上受伤,残肢断腿,生活无法自理,婚配对象也就宽泛了许多,像是这新寡之妇,也是不会嫌弃的。若诸位与伤退士兵结亲,诸位在东番有个依靠,而士兵也多些照顾,两全其美呀。”

    二丫也是说道:“也不妨告诉你们,那些士卒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只是受伤上不得战阵了,日后每年也有社团抚恤,还有几十到上百亩的良田,在山东,莫要说穷村汉,就是一些田主也是不及,许多好人家的闺女都想着攀附呢,你们还等着作甚。”

    如此一说,众人吵闹起来,有人请给自己家引荐的,有人叹息自己卖了闺女留下儿子的,有些骂自己的婆姨没给自己生个俊俏的闺女,一时间乱做一团,众人纷纷打听,如何才能进那伤兵营中慰劳,还打听东番还有多少类似情况,一来二去之下,更多人对东番憧憬万分。

    吴阿九说道:“从明日开始,粥棚会来几个书办,为大家办理去东番的事宜,阿九不瞒着各位,早去好处多,晚去抢不着,若有人胆敢阻挡,先问问自己的肚子。”

    吴阿九却是不知道,他的大力宣传被一旁的李明勋收纳在了眼中,李明勋对身边的林谦说道:“林先生,你怎么把阿九选进了省亲团?”

    林谦却是有些纳闷道:“阁下,他做的这不是很好嘛?”

    李明勋却是笑了:“阿九是船厂中的中坚,手艺好又有领导才能,你把他带到山东来,钱锦和潘学忠没有找你闹吗?”

    “潘大匠是问了几句,但钱大人却是挡住了,说是吴阿九是船厂特遣来的,说是山东这边用的着,还让人送来的许多日常用品,看样子一时半会也不让他回去了。”林谦小心的说道,偷瞧着李明勋的脸色变幻,他也纳闷这件事,但是吴阿九嘴太严了,一路北上都是没有问出半点头绪,林谦也只想着从李明勋这里打听点事情。

    李明勋笑了笑,明白了其中原委,却也是岔开话题,说道:“以你所见,北风结束之前,还可以移民多少?”

    林谦说道:“阁下,算上愿意跟咱们走的,约么七万左右了,省亲团应该能让移民数量出现爆发式的增长,到三月底北风落还有两个多月,在下以为,移民二十五万不是问题,日后还少不得零零散散的移民,那就。”

    “日后的事先不要提,就着手眼下,移民船南下,可还顺利?”李明勋问道。

    林谦说道:“第一批出了两次海难,损失了两艘船,那是因为社团的运输船对北洋航线的针路不甚熟悉,现在沈家的船队加入,形势好了很多,沈大人派遣许多水手和海狗到了咱们船上,一路倒也顺遂,在泗礁山一带被顾三麻子的人骚扰了,但也没有出事儿,过了舟山,却是遭遇了郑家的船队,那些家伙凶神恶煞的,幸亏当时郑家公子郑森帮忙,或许过不了那关。”

    “郑森?”李明勋狐疑说道,他想了想,总觉得郑森不是恰巧出现的,笑了笑说道:“这位郑家公子和他老子还真不是一个脾气,呵呵,下次见到郑公子,替我知会他一声,他的人情,我记下了,日后必当报答。”

    林谦没敢在这件事上再多嘴,只是说道:“后面两次,有沈家的船在,江南那边的朋友还派了几艘官船护送,倒也没出什么大事,总体上来说也是顺利的。”

    李明勋微微一笑,抽了坐骑一鞭子,向着登州而去,林谦跟在后面,说道:“这次去东番,元老会和台北、永宁两个行政长官区的大人们拿了一个章程出来,是给我们移民局定的,还想请阁下批准呢。”

    “你且先说说,我回去再看。”李明勋把那文书收入怀中,说道。

    林谦道:“这是一个移民计划,计划在今年五月之前,从登莱移民五十万!”

    “呵,他们真的是狮子大开口,咱们社团有这个实力吃下那么多的人口吗?”李明勋却是笑了。

    林谦细细说了起来,说起来,无论是大本营还是新开发的台北亦或者是永宁行政长官区,都是缺人,也因为移民分配的问题,没少打了嘴仗,最后三方选择了妥协,永宁行政长官区率先让步,全力支持移民向台湾迁徙,但是有一点,其要求在东北季风消失之前,至少要把五万人的移民安置在崇明,这样,西南季风一起,移民船就可以立刻出发前往已经化冻的永宁。

    在这件事上,李明勋乐见几个行政区可以形成合作共赢的局面,但是从林谦的叙述中,李明勋敏锐的察觉到,元老会正在把所有的资源投入到移民接纳工作中去,好像这次移民潮是仅有的一次,以后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从预算上就可以看到,元老会暂停了第三个新军营的扩编,暂缓主力舰的建造工作,为了筹措资金,以较低的价格向两广、江南的缙绅出售已经开垦的土地,开放包括矿业、采伐等产业,甚至有了借贷的念头。

    “这个计划太过于疯狂了,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如果他们坚持,我会动用我作为首席元老的一票否决权,你可以把我的态度明确的告诉他们。”李明勋当即说道。

    “为什么?您不是也说过,人多力量大嘛,只要有了人,社团会发展的更快的。”林谦诧异道。

    李明勋说:“林先生,虽然你加入社团晚,但是也应该知道,社团不是靠做买卖发展起来的,社团的每一块基石下都是无数的人命,我们必须留下足够的资源来应对可能发生的战争,你以为登莱的战事结束,社团就会进入平静的发展阶段吗,你错了,在宁古塔,我们要应对清国的反扑,而在南洋,马尼拉的西班牙人拒绝了我们的俘虏交换协定,铁幕将会随着西南季风从东南亚降临,在这不知鹿死谁手的时刻,我可不想自己扔掉仅有的筹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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