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加延已经变成了巨大的工地。

    里亚尔是一位克里奥尔人,是一个酗酒的西班牙水手和一个沦落到马尼拉的妓女所生,好在里亚尔侍奉过皮拉尔神父,凭借这层关系,他成为林加延所有白人和混血儿的领袖。

    早上,里亚尔醒来,船上自己神气的军服,肩抗火绳枪,手持一把弯刀,带着三角帽,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而他的身后则是六个混血儿护卫,而原本一起来林加延的克里奥尔人,一个死于痢疾,一个被土著杀死,里亚尔成为了领袖,他是林加延地区的收税官,仅次于封君马东来。

    然而里亚尔根本无税可收,在选择了巴朗圭封地之后,马东来立刻宣布两个巴朗圭的税赋由他一人承担,而土著们则需要出徭役来偿还,这立刻获得了当地土著的支持,很快,马东来选择了阿格诺河三角洲上的一个高地作为大本营,展开了开拓计划。

    除了监工中的小冲突,马东来的开拓队没有与周围的部落冲突,他选择的是银弹开路的策略,用西班牙银币、铁器、盐巴、布匹等一些小商品从周围土著那里交换大米和鱼获,还以此雇佣许多土著男人做劳工,里亚尔完全不能接受,他感觉,开拓队有切支丹武士和邦板牙士兵一百多人,配合自己神勇无敌的指挥,完全可以攻打几个部落,特别是矮黑人部落,抓那些猴子来干活。

    但马东来拒绝了这个建议,里亚尔无力否决,他虽然是皮拉尔神父派来监视的,但却不是股东,作为接受马东来雇佣的雇员,他只能服从。

    三个月来,林加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阿格诺河边出现了一个码头,可以容纳两艘戎克船停泊,平坦的高地上,灌木很砍伐光,野草被清理,土地已经平整,高地上堆满了木头,有些是施工用的木料,而大部分则已经晾干,可以做燃料。

    高地上出现了两排木屋,一排是开拓团的营房,一排则是仓库,里面堆满了粮食。

    里亚尔走出了营房,发现马东来不在这里,他抓过一个邦板牙士兵,问道:“那个华人呢,他去了哪里?”

    “东来阁下正在那边给土著们发工钱,那些土著运来了很多牡蛎壳,东来阁下很高兴!”邦板牙士兵说道。

    “这个蠢货!”里亚尔骂了一句,立刻去找马东来。

    海边的牡蛎壳堆积如山,这可是烧石灰的好材料,马东来估量了一下,有这些牡蛎壳,荣耀堡就不会缺少石灰了,而牡蛎壳烧制的石灰肯定要比石灰石烧制的要好,否则荷兰人、西班牙人就不会都选用这类材料了。

    “东来阁下,你弄这些东西做什么?”里亚尔赶来兴师问罪:“难道皮拉尔神父给你的四千比索就用来买这些没能吃喝买卖的东西吗?”

    马东来笑了笑,说道:“当然不只有这些,四千比索中的一半还雇佣了土著挖掘河沙,您知道,海沙是不能当建筑材料的,就在那片红树林之后。”

    当初之所以让里亚尔加入开拓团,主要是为了博得科奎拉和皮拉尔的信任,否则那些家伙可不放心一个华人在菲律宾开拓,雇佣那些邦板牙人也是如此,马东来能相信的只有手下这三十几个切支丹。

    来到林加延后,这些白人和混血对荣耀堡的预先工作造成了巨大的阻碍,其中一个白人还准备向马尼拉报告,那个可比里亚尔聪明多了,无奈之下,马东来杀了那人,嫁祸给了土著。

    里亚尔怒道:“我要向皮拉尔神父报告这件事,你拿着神父的钱来到林加延只在挖土伐木,根本没有拓殖土地!”

    马东来心中不屑的笑了笑,按照计划,远征舰队还有两天就要来了,但这个时候消息传回马尼拉,会让西班牙人提前准备,这可不是马东来愿意看到的,现在看来,要把里亚尔和他的手下一网打尽了。

    “嘿,里亚尔阁下,不要生气,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真的以为种植园对皮拉尔神父很重要吗?你错了,你看这是什么!”马东来从怀中取出一个口袋扔给里亚尔。

    里亚尔掂量了一下,发现很重,他打开之后,看到了金光灿灿的金沙,里亚尔的呼吸变的粗重起来:“金沙!”

    马东来笑了笑:“是的,金沙!这是一个来工作的土著告诉我的,在北面,也就是进入海湾处的那个尖角,有一个矮黑人的部落,那里有一条小河可以淘金。”

    “那我们应该出兵,占领那里!”里亚尔兴奋的叫道。

    马东来道:“可是你看到,这里离不开我,皮拉尔神父要求这里有一座宏伟的教堂。”

    “我可以去,里亚尔是最勇敢智慧的战士!”里亚尔拍着胸脯说道。

    马东来道:“好吧,但是抢来的金沙我要三分之一,剩下的才是你和参战士兵的,那戎克船给你,切支丹留下协助我,邦板牙士兵随你挑选。”

    “那个部落有多少人?”里亚尔问道。

    “一个大型巴朗圭。”马东来说道。

    里亚尔说:“那我要带走所有的邦板牙士兵。”

    说罢,里亚尔对身后的两个混血儿说道:“你们留在这里,协助东来阁下。”

    马东来耸耸肩,没有异议,当天里亚尔带着邦板牙士兵坐上了那艘戎克船,在华人水手的操纵下戗风北上,第二天的下午赶到了土著所说的地方。

    里亚尔从官厅里穿上了一件半身甲,加上披风,甚是威武,他走出官厅,站在船艉楼,准备发表一场早已准备好的征服演说的时候,忽然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几个邦板牙人跑上来,说道:“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里亚尔看了看船上的人,发现都是土著,没有华人了,他心中一紧,跑到船舷一看,那些华人在海面上游泳,已经游出火绳枪的射击范围了,里亚尔心道不好,他想起船上还有回旋炮和佛郎机,大声说道:“开炮,炸死那些华人。”

    几个土著掀开包裹火炮的帆布,却发现炮门已经被铁钉钉死了,里亚尔气的哇哇大叫的时候,忽然船身猛的倾斜,里亚尔差点摔倒,很快就有人来说,那些水手临走前落下了船锚。

    “快,收起船锚,是那些华人叛变了,他们要把我们饿死在这海面上,可惜,那些蠢货失算了,我也会操纵这种戎克船,等我回到马尼拉,一定用刀斩下所有华人的脑袋,就像五年前一样!”里亚尔站在船艉楼大喊大叫。

    更多的叫嚷声出现,但不是里亚尔希望的欢呼和崇拜,而是尖利的哭嚎,里亚尔扭头看去,宽阔的海面上,驶来了两艘纵帆护卫舰,十几门火炮从上甲板推出来,对准了这艘戎克船。

    一天后,马东来在林加延等到了运输船队,何良焘、多亚从船上下来,成为了五年之后,第一批重新登陆吕宋岛的人,只不过这次身份变了,他们是征服者!

    林加延一时沸腾了,快速运输船上的不断放下小船,把士兵、火炮和工匠依次运送上岸,而两艘大沙船进了码头,他们卸下来的是一些木质构件,组成成了码头上的吊车,随后才是运载建材的沙船靠近。

    “一个半月内,我们会组建一座荣耀堡!”何良焘看着林加延已经做好的准备工作,豪情万丈的说道。

    荣耀堡放下第一块基石的时候,大舰队也顺着东洋航线南下,只不过没有直接去马尼拉湾,而是去了整个菲律宾地区最好的港口,苏比克湾。

    苏比克湾呈现西南东北方向,长十四公里,宽八到十公里,三面被山峦环抱,夏秋季节的台风,冬季的狂风都影响不到这里,只不过因为苏比克湾周边全是山峦,也没有裸露的矿产,所以一直没有得到开发。

    作为后世可以出入航空母舰的港湾,这里的锚泊条件自然是很好的,大舰队抵达之后,从各个舰抽调了总共一百五十名陆战队和部分工匠上岸,砍伐树木,用沙袋和木料修筑了两座炮台,却是对准了内陆地区,然后就是修筑临时码头,大舰队进入苏比克湾后,派遣护卫舰在外侦查警戒。

    第二天,一艘西班牙通报船出现在了苏比克湾外,与护卫舰发生了战斗,很快脱离南下而两艘护卫舰紧跟南下,执行对马尼拉湾的侦查任务。

    海陆两个方向来的情报传递到了马尼拉,圣地亚哥城堡中的总督官署,一场小规模的宴会随即举办。

    各色的肉排和生菜送达了餐桌,侍女们穿梭其中传递着各类美酒,宴会中的人们都是菲律宾都督区高官,大部分是海军的舰长和军官,而最尊贵的无疑是菲律宾都督区的最高长官科奎拉了。

    人们喝了酒,让气氛变的火热起来,他们相互吹嘘自己的功绩,畅想不久之后的胜利,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自信和兴奋,似乎大舰队就是来送死的,他们对胜利毫不怀疑。

    马尼拉主力舰队的司令洛佩兹已经喝的有些忘形了,他跳上了桌子,拔出华丽的佩剑,踢开碍事的餐具,在灯火之下纵情高歌,放浪起舞。

    “愚蠢的东番人再来送死,他们的舰队就在港外。

    他们消磨时光,我们养精蓄锐。

    船蛆钻进龙骨,藤壶长满船底,饮水骚臭难忍,食物千篇一律。

    军官的精神崩溃,士卒暴躁难耐,一切都在伟大阁下的掌握之中。

    那个时刻终于到来,我们冲出了海港,冲破了敌阵,高呼:圣地亚哥!

    东番人的战船成为火炬,他们落在水手,鲜血染红了海面,我们再次高呼:圣地亚哥!”

    这是一艘菲律宾都督区脍炙人口的西班牙歌曲,水手们尤为喜爱,但洛佩兹改动了少许,把荷兰人改成了东番人,但是无人有意见,因为在所有人的眼里,胆敢进犯马尼拉的敌人,无论是谁都会只有失败一个结局。

    当得知大舰队进入苏比克湾,窥视马尼拉的时候,科奎拉麾下的将领们就已经认为此战必胜了,才有了今日的宴会,而命令下达,依旧是大家最熟悉的战术——苟!

    在座的众人已经熟悉了这个战术,事实上,在两年前他们刚刚成功了一次,敌人的舰队封锁的马尼拉湾,菲律宾都督区的舰队在港口养精蓄锐,等待几个月,等到敌人耗尽了精力和补给,马尼拉舰队冲出港口,重创乃至全歼敌人。

    拉斐尔坐在宴会厅外面的平台上,听着里面叫嚷声音,满脸的厌恶,他高傲的脸上扬,看着星空,回思着接到的情报,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他不愿意相信屡屡战胜自己的敌人是这么的愚蠢,但他们的一切作法和都与荷兰人一样,这二十天来,社团舰队一直在苏比克湾消磨时光和补给,只派遣了一些纵帆船在港口外拦截商船,和进行有限的侦查,似乎一切也都按照马尼拉舰队喜欢的节奏在前进。

    (荷兰人进攻马尼拉的时候,曾经短暂占领过甲米地,所以对社团进驻苏比克湾,西班牙人不感到意外。)

    酒宴已经到了高潮,里面想起了女人的尖叫声,不断有喝醉酒的军官摔倒,拉斐尔正想着要不要离开,去拜访一下费丽莎的时候,忽然看到官署之外卫兵正在和一个人在争吵。

    门口的灯火照亮了那个人的脸,虽然胡子拉碴,虽然一身粗麻衣服,但拉斐尔还是认出了这是一位神父,自己曾经在教堂祷告的时候接受不过他的训诫,与那些一手握着圣经一手攥着钱袋的神父不同,这位神父是一位虔诚的牧羊犬,他是一位苦修士,也是一位传教士,平日最喜欢穿行于危险的土著部落之间,向他们传递上帝的福音,这是拉斐尔尊重的人。

    “住手,你们这些蠢货!”拉斐尔跑到门口,叫住了卫兵。

    卫兵停下手,对于总督大人的准女婿,他们没有敢于分辨,而那位神父却是说道:“拉斐尔阁下,请快快带我去见总督大人,我们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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