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跪在地上,满脸泪水:“儿子有罪于大清,愧对祖宗,愧对额娘可是可是儿子实在是生不如死啊,这满天之下,只有她一人懂得儿子,如今。”

    “你不必说了。”布木布泰沉声说道:“大清不能有为情所困的天子,也不能有出家的皇帝,我已经为你想好了,你要解脱,我会给你个解脱,大清需要有个交代,你便给大清一个交代吧。”

    福临抬起头,问答:“额娘想让儿子怎么做?”

    布木布泰咬牙说道:“我大清的皇帝,此时应该率领全国精锐,亲征山东,横扫岛夷,功成之后,你若还执迷不悟,便驾崩传位吧,你若做到这一步,也不算对不起祖宗了。”

    福临静静听着,一时没了声音,索尼却是万分痛苦,他原本是想让福临重新振作,再掌握乾坤的,毕竟这个少年天子在过去的几年里表现出了一个英主该有的风范,而他的儿子多半年幼,尚无法克承大统,如今危难之时,若无雄主当朝,大清会如何呢,索尼爬着到了布木布泰的身边,满脸悲愤,希求她能收回旨意,也希望福临可以浪子回头。

    布木布泰长叹一声,拍了拍索尼干瘪的肩膀,说道:“索尼啊,好奴才,只可惜你没有一个刚毅的主子,你也不用劝了,皇帝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他什么想法我都知道,皇帝已非大清之主,只希望他能看在祖宗的份上,为大清再做最后一件事吧。”

    福临知道,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擦了擦眼泪,脸贴在地上:“儿子儿子一切听额娘的。”

    布木布泰摆摆手,心中早有计较,她说道:“此次尚且不知岛夷深浅,且我大清宗亲名将,多败于岛夷,便如多铎、多尔衮等人也不幸遇难,你亲征之前,先立下太子,也好监国。”

    福临点点头:“儿子省得,不知额娘以为,福全与玄烨谁当为太子?”

    此时的顺治皇帝已经有或者有过的儿子达到八位之多,但是长子和董鄂氏所生的儿子都已经夭折了,另外几个儿子,五子、六子、七子都是汉军旗所生,是不可能立为太子的,八子不过周岁,生母也不高贵,自然也不再计议之列,只剩下次子福全和三子玄烨了。

    “还是玄烨吧。”布木布泰说道,想了想,布木布泰说道:“玄烨出过痘了,按照汤神父所说,玄烨不会再受天花所困,这一点很重要,大清未来的皇帝,可不能再折腾了。”

    福临微微点头,没有任何反对,他这些孩子里,最喜欢的还是和董鄂氏所生的四子,可只活了不到三个月便是夭折了,没了这个孩子,其他孩子谁做太子,他都不在乎。

    “既如此,这件事便这么定下来了,天已经亮了,你和诸位臣工忙活了一个晚上,这朝会就莫要再开了,索尼,你先下去吧,告知议政大臣们,晚间皇帝会传召你们的。”布木布泰挥手说道,让索尼退下去了。

    待索尼出去,布木布泰让西暖阁里的人都离开,她说道:“玄烨年幼,你又有退位之心,此时不得不考虑辅佐他的人选了。”

    “有额娘垂帘听政,儿子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福临淡淡说道,一想到亲征回来,便是彻底解脱,福临宽解的很,什么也都不想管了。

    “我终究只是个女人,上不得台前的,索尼和鳌拜几个,你以为谁为首辅大臣为好?”布木布泰问道。

    福临明白过来,这些年,虽说仍然有巽亲王在辽东,安亲王在东南,但诸如多尔衮那宗王把持朝政的事情是不会出现了,满洲宗王要么在外领兵,朝廷把控粮饷,而要么闲居京城,不问朝中大事,都已经不是威胁了,如今的朝廷,核心决策圈子除了皇帝,便是一些信重的满洲大臣,索尼、鳌拜便是其中翘楚,而这些年,朝中也是这二人内斗不断,身为主子的福临也乐得看到奴才们内斗,自己好安享权柄。

    “索尼忠且智,鳌拜毅而勇,都是上佳人选。”福临说道。

    布木布泰道:“可若是你亲征了,朝中再无人制约这二人了。”

    福临道:“儿子明白了,儿子亲征就让鳌拜随驾吧。”

    “好,让索尼在朝中辅佐,为你筹划粮饷物资,另外,你带上苏克沙哈,留下遏必隆,两黄旗就不要跟随你南下了,让费扬古统帅两黄旗,镇守京城吧。”布木布泰把想定的事情说了出来。

    多尔衮死后,苏克沙哈是两白旗的头面人物,为了安定后方,让玄烨掌握大局,这些不稳定因素都要带走,遏必隆是皇太极时代的侍卫,忠心不二,可以留在京城,平衡索尼,而费扬古年纪轻轻已经崭露头角,他还是已故董鄂氏的弟弟,福临自然愿意。

    “全凭额娘做主。”福临低头说道。

    布木布泰起身离开,让福临休息,待走到门口了,她扭头说道:“福临额娘让崇福寺的主持为你修了一座小庙,你出征回来的时候也就能成了,你就算出家,也别远了,额娘怕想你想的辛苦。”

    福临扭头不敢去看布木布泰,低声说道:“儿子谢额娘成全,谢额娘成全。”

    胶州。

    此时的胶州已经没有新城旧城之分了,旧城取消,并入新城,而此时的新城周边,浓烟升腾,把半边的天空染的通红,高锋骑乘在战马之上,皱眉看向远处的浓烟,问道:“马凯峰,不是一切顺遂吗,怎生还有战火四起?”

    马凯峰此时风尘仆仆,高锋的到来超乎了他的预料,因为按照计划,这位合众国的开国元勋,执掌几十万陆军的豪雄应该率领陆军精锐奔袭登州才是,却不曾,其把陆军交由了永宁方面来的裴成义,指挥权交给了北洋战区分舰队司令宋罗峰,仅仅率领一队随从来到了胶州。

    马凯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阁下,那不是战火,是烧荒的浓烟,如今胶州太平了,本地乡民再也不怕鞑子的迁界禁海的命令,在胶州左近烧荒种田,满足胶州和青岛所需的部分物资。”

    “这都八月末了,烧荒还能种什么?”高锋随口问道。

    马凯峰说:“种菜,主要是萝卜和白菜,如今的胶州和青岛,最贵的就是蔬菜,原本满清是默认胶州新城存在的,但不允许在周边进行农业活动,胶州本地的粮食多从海外输入,而蔬菜瓜果却要从运河联通的内陆村镇输入,一打仗,输入的瓜菜少了,而且军需所用的蔬菜增加,所以卑职就先让周边百姓先行种植蔬菜,满足军需和城镇所需。”

    高锋微微点头:“你考虑的周全,不错。”

    高锋很清楚,合众国军队的军粮配比是极为严格的,特别是驻扎城市周边的时候,蔬菜和水果是不能缺乏的,这保持了军人的营养所需,却也给地方造成了较大的压力,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马凯峰的陪同下,高锋进入了胶州,这里依旧是忙碌的景象,宽阔的道路上已经用石灰线隔开了四道区间,中间的两道宽的走马和车辆,道路两侧走人,在十字路口,还有戴着袖标的人指挥交通,从码头到工坊区,各类车辆牲畜来往不断,那不断传出机械杂音的工坊区就好像一只巨大的怪兽,把钢铁、煤炭、棉花、粮食等原料吞进去,最后变成军械装备和棉布、面粉,运送到城外的码头。

    入城的主干道上,周子生、王之文等人列队成两排,静静等待着高锋的到来,高锋下得马了,点点头:“诸位辛苦了,这段时日勤劳国事,为军队提供军需,大大缓解了海运部门的压力,北洋战区会上奏元首,为诸位请功的。”

    “谢将军。”能得到高锋的承认,就相当于得到合众国高层的承认,功劳不功劳的,众人不敢多想,能平安渡过改朝换代,已经是足够让人庆幸了。

    高锋道:“好了,诸位先回去吧,晚上在军管会有一场晚宴,诸位可来参加。”

    一众商贾士绅躬身称是,继而选择离开,在周边等待的侍从管家纷纷上来,为自家的老爷遮阳打伞,高锋看了一眼这群人,脸色一冷,骑马去了军管会大楼。

    “马长官,老夫怎么看高长官似乎有些不高兴啊,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周子生问道。

    马凯峰摇摇头,迎接高锋他没有大操大办,他也知道高锋不是个喜欢排场的人,王之文问道:“是不是因为这些仆役随从的缘故,过于招摇了。”

    “不会。”马凯峰回答道,虽说合众国内部早已完成废奴,卖身契都废了,士绅官宦家的侍奉人员都改为了雇佣制度,但并不影响国内高层讲究排场,而这一点,本地的人也做到了。

    “切勿多想,我先回去,一切小心一些,切勿惹事。”马凯峰忠告了两句,上马离开了,留下了无所适从的二人。

    马凯峰追上了高锋,发现其眉头紧锁,眼睛不时打量街道上暂行治安官职责的宪兵们,马凯峰不敢搭话,高锋忽然问道:“这些宪兵是哪支部队的?”

    “阁下,原本卑职从战区司令部带来了两百宪兵,分出部分为骨干组织了本地的治安局,但新城人口太多,周边驻军也在增多,需要更多宪兵,但前线作战任务太重,武将军也只是抽了一百人,未免控制不了局面,武将军从巴拉望旅、金城猎兵营抽调了部分军人支援,还把美洲连归于卑职调遣,但这些士兵不懂法令,只好以一名宪兵带三到五名士兵的方式执行任务。”马凯峰直接把事实说了说出来。

    “这个武行,简直混账!”高锋怒道,一夹马肚,疾驰而去,到了军管会所在的酒楼,迎面看到两个黑人士兵戴着宪兵袖标在门口站岗,一甩马鞭,走了进去。

    马凯峰知道自己肯定犯了大错,赶忙跟上,他引着高锋进了办公室,高锋脱掉外套,喝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你和武行的脑袋被火药塞满了吗?一个负责作战的主帅,一个牧守地方的长官,你们的政治嗅觉呢,都让狗吃了吗?去,把武行那个混战给我叫来,赶快去!”

    马凯峰哪里会想到高锋会生如此大的气,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得出门,派遣快马前往胶州大营,好在大营距离新城不过三十里,快马来回,一个时辰便是赶到了,在军管会门口,马凯峰不敢隐瞒把高锋到了之后说的话跟武行说了一遍,武行也是不明就里,硬着头皮和马凯峰一起进了办公室。

    高锋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问道:“武行,谁让你给胶州调遣海外兵马做治安兵的!”

    “长官,是因为青州清军不断增兵,属下麾下兵马不足。”武行解释道,话未曾说完,高锋骂道:“放你娘的屁!”

    马凯峰不敢说话,如今的合众国政坛没有了朱明时的虚伪做作,但必要的礼节和风度还是有的,但是军内则完全不同,上官比天大的情况下,谁也不敢违拗。

    “你的第2军有第2师、21师、22师、一个骑兵旅一个混成旅,光是战斗人员就超过了四万,随便调遣一个团就能维持胶州的安定,你却把金城、巴拉望和美洲来的军队给马凯峰,还不是因为他们不是你的嫡系,你这个狗脑子里就是亲亲疏疏,这些海外将士万里远来,是给当抹布用的吗,你个混账!”高锋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军管会噤若寒蝉,不敢有一点声音。

    “还有你,马凯峰,你的脑子长哪里去了,他给这些兵,你就真敢用!让他们当宪兵,让他们管百姓,还有本地的那些头面人物,学什么不好,学着大本营那些养昆仑奴,蠢货,十足的蠢货!”

    马凯峰低着头,不敢说话,他纵然不理解,但总归知道自己错哪里了,他不敢说话,武行却敢,武行是高锋麾下第一大将,二人在北洋战区共事多年,知根知底,武行也知道高锋的脾气,刀子嘴豆腐心,他厚着脸皮,咧着嘴,嘿嘿笑着:“别生气,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嫂夫人可是要怪罪我的,您给说说,到底错哪里了?”

    高锋见武行这般模样,无奈摇头,这个家伙是天生的将军,却没有一点政治头脑,高锋问道:“我问你们,朱明、满清与我合众国,谁为中华之正统。”

    “当然是咱们了!”武行当即说道。

    高锋喝道:“你觉得是咱们没用,得天下百姓觉得是才对,这些年了,我们嘴里喊着满清是鞑子,是异族,是入侵者是殖民者,满清说合众国是岛夷,是海外蛮族,我们自称是中华之正统,可你们两个混账做的,哪里有一点像正统的模样!

    现在的军管会代行的是行政官署的职责,宪兵执行的是治安、缉捕、执法的工作,你们让一群马来人、印度人、黑人和印第安人来做宪兵,让他们来管理惩罚百姓,和满清鞑子执掌中原有什么不同!

    把你们的脑袋从脚后跟里拿出来再用一次吧,我们这么干!到底是驱逐鞑甪恢复中华的正统,还是与满洲一样,联合异族外种来剥削中华汉民的反汉蛮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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