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先要求探视权,皇后娘娘不能只来这一次,要求娘娘经常来,来的多了,就能照顾您的多。”马吉翔拉着朱由榔坐下,献上自己的主意。

    “改善伙食,连个像样的肉菜都没有,一个月吃顿红烧肉不为过吧。”

    “还有吃的喝的,咱们平日只能喝些热开水,怎么也得有些茶点吧。”

    马吉翔连忙轰开那些不着四六的,说道:“上位,最关键的是您得让娘娘替咱们打听清楚这学习改造和审判的事情,咱们现在个个是戴罪之人,都说一过堂会审就是个死,但管理所的人说学习改造还有活路,到底哪个是真的,战犯有没有活路,什么样的有活路,是全都有机会,还是只面向那些轻罪的。”

    马吉翔说着,张万里已经走了进来,见他们围在一起,问:“发生了什么事,莫不是还要惹事?今日多尼与吴应雄在煤山大打出手,受了责罚,你们也想试试么?”

    “没什么,没惹事,就是就是无聊,和上位和朱由榔猜闷呢,对,猜谜语玩呢。”马吉翔搓着手在一旁傻乐。

    张万里左看右看,发现也没有什么斗殴的痕迹,再看被围着的朱由榔,乐呵呵的,不像挨打样子,也就放心下来,他让人把东西放在朱由榔的铺位,说道:“朱由榔,这是你的亲属给你的东西,我已经让人清点过了,没有什么违禁的东西,全都在这里了,这是单子,你对比一下,可有短少。”

    朱由榔接过那单子,一看正是自己妹妹的字迹,此时他哪里还在乎有没有什么短少的,立马站起来,说:“不用查了,不用查了。”

    但不曾想,张万里只是点点头,就直接离开了,宿舍里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为什么张万里不带朱由榔去见亲属,朱由榔连忙追上去,问:“为什么不让我见我妹妹?”

    张万里道:“你的亲属只是捎来的东西,没有到管理所来。”

    “不可能,你骗我,他们都看到了,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来的,是你不让我见对不对?”朱由榔拽住张万里的袖子,几个警卫纷纷警惕起来,拔出了手枪和警棍,戒备周边,也就是朱由榔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若是多尼等刺头敢近张万里的身,不等他碰到,就是被打一边去了。

    张万里耐心解释道:“来者非你亲属,你误会了。”

    “不可能,除了我妹妹,谁还有胆子到这里来!”朱由榔认准了只有当朝皇后敢来,就是不松手。

    张万里见人越聚越多,身边的警卫也很紧张,只得说实话:“是高第的夫人和儿子来了,并非你的亲属,那食盒里有一封信,想来里面会说明的,你只需去看看,就不会再疑我针对你了。”

    马吉翔快步跑回去,拿了信来,朱由榔拆看了,果然说是高第的夫人来探视的事,他原本满心欢喜顿时变成了失望,竟然直接抱头哭了起来,张万里给马吉翔使了个眼色,马吉翔安慰着朱由榔回了宿舍。

    “我死定了,连我妹妹都不管我了。”朱由榔回到宿舍依旧大哭不止,哭的像个四十岁的孩子。

    马吉翔见围了很多人,连忙驱赶开,朱由榔哭了好些时间,才是不哭了,马吉翔见他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下,拿来那信看了一眼,上面简单了写了几句话,大意就是借高第夫人探视的机会送东西若干,连落款都没有,甚至于没有问候,他连忙说道:“上位,您也别多想,想来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管理所规矩的,您方才没看到,我拿这封信的时候,信已经打开了,必定是张万里他们看过了,您想,明知这信会被看,娘娘又怎么会写要紧的东西呢?”

    “是啊,上位,高第的夫人再有能耐,没娘娘相助,她也进不来啊,娘娘还让高夫人捎东西来,说不定,高夫人就是皇后娘娘安排来的,您也替娘娘想一想,她可是国母,平白无故的来看您,在某些人眼里,这就是要谋私情了,还是让旁人的家属来探视,这样对外也好有个交代,战犯一视同仁,旁人的亲属来了,您的妹妹自然也能来嘛。”张存仁也是凑过来宽解。

    “你不也看那报纸么,报社与所谓议员,便是过往的御史之流,风闻言事,捕风捉影,动辄敢议论中枢和皇室,令妹也要避嫌才是,与其在这里伤怀,不如主动去问问,能不能请高夫人回去的时候带一封信给令妹。”福临小心擦着蒜苗上落上的灰尘,淡淡说道。

    朱由榔顿时来了精神,一溜小跑去了警务大楼,过了许久才回来,原本伤情落泪的他,已经变的春风满面,显然是如愿以偿了,他打开高夫人捎来的东西,发现包袱卷里是毛衣毛裤和换洗的内衣和袜子,也就放在铺上,再打开两个盒子,里面是一些吃食,茶叶、冰糖和几种眼下时兴的京城点心,朱由榔拿了一块豌豆黄塞进嘴里,好久没有尝到美味的他连连点头,羡煞了旁人。

    吃了一会,朱由榔取来几张纸,包了些东西分给其他人,他还特意包了一点茶叶,递给了福临,吃喝的东西分去了大半,宿舍里热闹了许多,就连索额图都没有拒绝朱由榔往他的被子捏的茶叶,等茶叶冲泡开来,整个楼层都探出脑袋,嗅着空气中的茶香。

    “我觉得皇后娘娘早早晚晚得来探视您,再晚也不会晚过一个月。”马吉翔捧着茶杯,说道。

    “马吉翔,你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索额图问。

    马吉翔嘿嘿一笑:“您瞧啊,皇后给我们上位亲手做的衣服,这就说明是真想他,皇后娘娘心里这么牵挂着,那除夕夜前,给我们上位送顿饺子,不为过吧。”

    说着,马吉翔压低了声音,探头看了看外面没有警卫,说道:“我觉得,上位也可以向长官们提一些条件了,你们想,连我都能看出皇后娘娘早晚得来,雷长官等几个人精看不出来?他们也怕皇后娘娘挑出不是来,你们动动脑子,几个长官再认真再努力,也顶不住枕头风轻轻一吹。”

    雷克生把周氏与高第探视安排在了办公室里,他亲自领着高第到了办公室,一进门,高第就直愣愣的看着房间里揽着孩子的周氏,雷克生道:“你们一家三人就在这里说话吧,两个小时候自会再有人安顿。”

    高第就那么看着,完全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少妇是他的续弦夫人,满清入关之后,高第经历过一段升官发财死老婆的‘幸福日子’,担任山东提督之后,贪图周家的财力和周氏的美貌,才续弦娶了她,不曾想,帝国光复山东的前哨战中,高第只身逃走,留下了周氏孤儿寡母,原以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却不曾想她还能找到这里来。

    “真真是你啊?”高第感觉嗓子发干,说不出话来。

    周氏哭着跑过去,用力捶打着高第,哭喊道:“都怪你贪心,你说当初你贪心,咱们一家能落得这般田地么?”

    高第忍受着殴打,不敢有一点反抗,他知道,自己落得这般田地,不光赖张存仁的蛊惑,主要还是他自己的担心,作为张存仁手下的第一将领,为满清防守青岛要塞的前沿主将,高第从来没有断过与帝国的联系,至于走私之类的事情更是干过不少,他也三番五次和帝国交涉,想要弃暗投明,但就是条件谈不拢。

    起先,满清未曾出现颓势的时候,高第想要兵权,还曾想用张存仁乃至满清皇帝的脑袋去换更多的恩赏,终究没有迈出那一步,先是被困青州大营,继而又跟着张存仁去拥护伪明,一直到决战开打,高第还曾想用伪明在江南的重兵集团换取富贵,不曾想张存仁也是这个想法,二人想到一块,都要拿对方人头换恩赏,结果狗咬狗,都沦为了阶下囚。

    想到这里,高第捂着老脸哭了起来:“我后悔啊,后悔啊,若是当初早早归附,现如今又岂是这个局面啊。”

    周氏见高第伤心,心里淤积的怒火也消了大半,慌忙劝慰,拉来儿子高虎搭话,稳住了高第的情绪,见高第满脸淤青,脖子和手都有伤痕,周氏也是心疼:“老爷吃了好些苦吧。”

    高第忙摇头,说:“是跟人打架打的,以后不打了,不打了。”

    “你怎么到了这里,不是该在青岛才是么?难不成你爹不管你了?”高第打量着妻儿,越想越是害怕,看妻儿的穿衣打扮,虽说谈不上穷困,可也不富裕,二人穿的都是旧衣服。

    “爹爹原本对我们是挺好的,只是。”周氏小心解释起来。

    周氏的父亲周子生是支持帝国光复山东的‘进步绅士’,也是胶州湾一带的工商业代表,山东彻底光复,周子生顺利成为了山东的议员之一,但随着帝国政治制度的确立,山东过补了几年也要选出国家议员,周子生是有意参选的,所以一直以来,周子生都把周氏母子三人藏起来,不让外人知道,可周氏听说胶州的战俘已经北上昌平关押,其余分别安排各地,她不想放弃高第,几番打听,惹得周子生不快,父女二人正式切割了关系,周氏对战犯制度不了解,以为高第是要被押到京城砍头的,所以着急赶来,到了京城才是知道,所有战犯都关在了昌平。

    “妾身也是没有办法,到了京城,爹爹给的银两被天杀的贼偷偷走了,好在皇后娘娘出面,建工坊开粥棚,而妾身在青岛时见过几次皇后娘娘身边的几位女官,和儿子女儿才是有了生计着落,皇后娘娘听闻妾身是来寻你的,召见了妾身,仔细问过,又遣人安排,妾身才是到了这昌平来。”周氏抹着泪说道。

    高第眼眶通红:“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定会有福报的,夫人,家里其他人怎么样了,老大他们几个呢?”

    满清入关的时候,高第就是山海关总兵了,家中妻妾不少,儿女不下十个,他在胶州一带兵败的时候,和前妻生的几个儿女多半嫁人和为官了,身边还有八个孩子,都是未成年的。

    “当时新朝的将军俘了咱们一家,抄没了家产,把高虎和高英给了妾身,先给了妾身一笔银子,让回娘家安置,其余人都是军管会安置,妾身害怕,没敢多问,后来仗打到青州去了,妾身才是寻人打听,其余的孩子和妹妹们都被籍了奴,老大他们随后也被捉了,嫁了人的女儿就和高家无关了,妾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老大和老二虽说承袭了绿营里的官职,但都是没上过阵的,全家被发配了,老大有爵位在身,发配到了澳洲,老二一家则是去了吕宋,以后就没了音讯,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那万里之外。”周氏伤心说道。

    高第摇摇头:“历朝历代改天换地的时候无不是腥风血雨,新朝没有族诛我高家,已经是恩德了,发配海外就发配海外吧,一切看他们自己的命,那几个没成年的孩子怎么样了?”

    “虽说被籍了奴,但也给了出路,几个妹妹不是正妻,但凡改嫁的,就是和老爷划清界限,就不论罪了,妾身去过那犯官营里,哎,虽说没短少衣食,但总归是不好过,云儿和他娘就是得病死了,都不知道被埋哪里,妾身实在不愿她们受罪,就替老爷做主,把几个妹妹给嫁了,都是嫁给了回乡的永宁拥军劳工,几个孩子和闺女也就随娘嫁了,她们怕日后再算旧账,索性连姓名也改了。”周氏为难说道。

    高第听了这话,颇为失落,但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说:“嫁了好,嫁了好,嫁了就不被我连累了。”

    周氏说道:“老爷,妾身说句不该说的,幸亏早嫁了,若不是早嫁了,就要发边墙之外,编成奴隶旗佐了,虽说永宁也是苦寒之地,但但总归嫁的是正经人家,日后孩子长大了,不影响婚嫁上进啊。”

    高第更是点头,急忙说:“你说的对,说的对,穷苦些没关系,比当奴才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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