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堂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李记绸缎庄”。

    沈云站在陌生的铺子外面,恍若隔世。

    略作沉吟,他抬腿走了绸锻庄里。

    “小哥,您要看点什么?”立马有热忱的伙计迎了上来。

    沈云试着打探道:“我记得这里以前是药铺……”

    不想,伙计刷的变了脸,极不耐烦的挥手:“妙手堂,是吧?他们东家欠了我们家老爷一屁股债,扔下铺子、屋宅,跑了。”

    怎么可能?吴家那么富庶!而且吴老板也精明得很,是把做生意的好手。沈云心中狐疑,张嘴还要打探。

    伙计拧眉,拔高声音:“我说,你到底还买不买?”

    顿时,铺子里,其他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到了他们俩身上。

    “叨扰了。”沈云懒得跟他扯皮,撂下话,转身离开。

    掌柜的上前问那伙计:“怎么回事?”

    “问东问西,瞎打听……”伙计没好气的应道。

    “他跟你打听什么呀?”掌柜的追问道。

    “以前的那间药铺,妙手堂。”伙计嘟囔,“大年节下的,我招呼买卖都来不及,哪有那闲工夫跟他说古。”

    掌柜的闻言,望着门外沈云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挥手道:“没事了,你去忙罢。”

    吴老板和妙手堂肯定是出事了。生意人都很忌讳这种事。况且,又是大过年的。是以,沈云也不好去跟周边的街坊们打探,寻思着等以后得了空再说。

    没有停留,他直接去了市集,打算买一些路上吃的干粮。

    不想,在市集里,他竟然遇到了熟人——原先的妙手堂坐堂郎中秦先生。

    “云哥儿,真的是你!”看到沈云,他一脸惊喜的从后面追了上来。

    “秦先生!”沈云险些认不出他来——他现在的样子很潦倒,脱了青布长衫,穿着半旧的蓝布棉袄,提着一个大竹篮子,在市集里沿街叫卖跌打膏药。

    秦先生苦笑着摆手:“不敢当。”

    “我刚从铺子那边过来。铺子换了,听说,东家也出事了。”沈云急急的问道,“秦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秦先生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甚是响亮。

    秦先生大窘,讪笑道:“从早上出来,到现在生意还没开张……”

    沈云听明白了——快到正午了,秦先生还未曾进食,饥肠辘辘。

    “好久不曾看到先生,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他将秦先生拉进了最近的一家饭馆里。

    秦先生真的是饿坏了,一气吃了三大碗白米饭。打了个饱嗝,他那冻得青白的脸终于起了血色。

    “对不住,我……好久不曾吃过米饭了。”秦先生尴尬的握拳掩嘴。

    沈云见状,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也跟着放下筷子:“铺子里出了什么事?”

    秦先生黯然:“应该是老太太和大小姐惹出来的祸事。因大小姐之事,东家赔了一大笔银钱给李府。可能是因为这个,东家闹了大亏空吧,具体内情,我也不知。李府接了银子后,我们都以为事情过去了。哪知,半个月后的一个大清早,李府的人披麻带孝的冲进铺子里,一句话也没有,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掌柜的拦不住,赶紧去后头请东家。这才知道,后头也乱了套。东家他们一大家子,一夜之间,全不见了。后来,李府的一个大管家收了东家的铺子和屋宅,说是东家欠他们的,用这些抵债。”

    “李府?”沈云的脑海里冒出一个人来,“是李长安他们家?”

    秦先生点头:“正是。”

    “他们欺人太甚!”沈云气愤的捶了一下桌子。吴家丽之死,李长安兄弟俩难道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吴老板已经赔了一大笔银钱给他们,他们还要斩尽杀绝,太过分了!

    秦先生轻轻按住他的手,偏过身子,压低嗓音说道:“李长安和他的表兄,死了。我听说,是夜里被人生生的拧断了脖子。那天早晨,李府来砸铺子的人都戴着孝,就是因为这事儿。”

    “什么?”沈云愕然,“你听谁说的?”

    “掌柜的。李府对外说是得了疾症而亡。掌柜的特意吩咐过我,莫往外传。”秦先生松开他的手,“铺子出事后,我们都被赶了出来。掌柜的运气好,在城南重新找到了一份活。我知道那铺子的位置,你想见他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多谢。”沈云跟他讨要了吴掌柜的新地址。

    临走前,除了付了饭资,他另外还拿出二十两银票,赠给秦先生。

    后者袖了银票,老泪纵横,连声道谢——有了这笔银子,他不但有了过冬之资,解了燃眉之急,而且也得了点本钱,可以做个游医,不用再沿街叫卖跌打丸。

    与秦先生分别后,沈云只觉得头昏沉沉的。李长安和刘雨星都死了!夜里被人生生的拧断脖子而死!他立马想的是四个字——杀人灭口。

    按照余头收集到的情况,他敢肯定,李长安他们俩绝不会是杀死吴家丽的凶手。但是,他们俩和吴家丽之死,脱不了干系。

    现在看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李长安和吴家丽被真凶灭口了。

    没有犹豫,沈云果断的去南城区找吴掌柜。

    据秦先生说,吴掌柜现在已经不是掌柜了。他在一家不起眼的小药铺里当库房管事。待遇也远不如从前。这家铺子是包住不包吃。所以,吴掌柜会在生意清淡的时候,去一家小面馆吃碗阳春面。

    “那家面馆叫做‘四海面馆’。就在他们铺子的那条街尾。”秦先生告诉沈云,“掌柜的每天都去。过了未时,你去那里,准能找到他。”

    沈云一路疾走,在未时找到了四海面馆。

    说是面馆,其实应该是摆在巷子背风处的一个较大点的面摊。总共才三张小桌子,一溜的依墙摆着。

    这会儿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三张桌子空了两张,只有第二张桌子上坐着一个客人。

    他头戴黑棉帽,穿着厚实的青布长棉袍,面朝巷子里,背对着外面而坐,对店老板说道:“老魏,今儿天冷,拿两瓣蒜。”

    “好咧。”店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壮实汉子。他从热气腾腾的大锅后面探出头来,响亮的应了一声。

    没错,是掌柜的。沈云长吁一口气,紧了紧背上的小包裹,快步走过去,在吴掌柜的对面坐了下来。

    吴掌柜正夹了一筷子面往嘴里送。看到他,当场愣住,那一筷子面全掉回了碗里。

    “掌柜的。”沈云轻声唤了一句。

    吴掌柜的眼圈红了,在嗓子眼里说道:“云哥儿……”

    这时,店老板老魏剥了两瓣蒜,用小碟子盛着,送了过来。

    吴掌柜赶紧的垂下眼帘,继续吃面。

    很明显,他不想让老魏看出来,他们俩是认识的。

    沈云见状,索性佯装吃面的过路客:“老板,一碗阳春面。”

    “要蒜不?”老魏问道。

    “不要,多给点热汤。”沈云解下小包裹,随意的放在桌子上。

    “好咧,小哥稍等。”老魏不疑有他,回到大锅后面,麻利的张罗开来。

    这时,吴掌柜用只有他们俩才听得见的声音,飞快的说了一句:“茂丰源钱庄,丙三甲九。”说着,他的左手从桌面上推了过来。

    待他缩回手,沈云看到,自己的小包裹边赫然摆着一块两指大小的黑色小木牌。

    他不动声色的用小包裹盖住这块木牌子。

    “东家走了后,又回来找过我。他在那里给你留了东西。你要多加小心。”吴掌柜悄声说完,不再搭理他,自顾自的吃完面,端起碗,将面汤也喝了个精光。在桌面上摆了三枚大钱,大声招呼道,“老魏,走了啊。”

    “吴管事,下次再来哈。”老魏飞跑过来,收了铜钱和空面碗。

    沈云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沉似铁。

    一定是碰到了极大的危险,不然,东家,还有掌柜的也不会搞得如此小心,有如惊弓之鸟。

    先前跟秦先生一起吃午饭时,他只是陪着吃了一碗饭。这会儿,还真是有些饿了。再加上急着去茂丰源钱庄,是以,阳春面端上来后,他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完了,撂下三枚大钱,急匆匆的离去。

    吴掌柜给他的是一枚钱庄的取物信牌。这种牌子是两枚一对的。钱庄和客人各执一枚。认牌不认人。任何人只要拿着信牌去钱庄里,报出钱柜号码,然后,钱庄根据号码取出另一枚信牌。只要是两枚信牌完全吻合,钱庄没二话,将存放在钱柜里的东西原封不动的交还给客人。

    茂丰源是省城最大的钱庄,在各城区的主要干道上都有分号。沈云很快找到了它的南城区分号。

    听说是过来取东西的,伙计直接将人带进了旁边的一间雅间。跟沈云讨要了钱柜号码之后,伙计奉上一碗茶,说了句“请安坐片刻”便离开了。

    不一会儿,他拿了一只半尺见方的四方木匣子回来:“小哥,这就是您的钱柜匣子。”接着,他向沈云展示了木匣子上面的白色封条,“您看好,匣子可曾打开过?”

    沈云答道:“不曾。”

    伙计解下拴在木匣子上的那枚信牌:“小哥,麻烦把您的信牌给小的。”

    沈云将小木牌递给他。

    伙计合上两枚信牌,确定吻合之后,以之为钥匙,一道插进了木匣子正面的锁孔里。

    “叭嗒”,木匣子的盖子松动。

    “小哥,可以了。”伙计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退出雅间,留下沈云独自一人。

    沈云再次叹气,伸手打开木匣子。

    里头只有一封信。用火油封口的信。信皮上面写着“沈云亲启”。正是吴老板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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