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之后,午夜。

    “踢打、踢打……”迷离的夜雾里现出一前一后两道身影。

    前面的那人,是个身材削瘦的道士。也许是因为夜里太冷的缘故,他的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黑袍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他比道士高出半个头,身形也要魁梧一些。只是头上戴着大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现出一个长满白胡子的下巴。

    他给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宽大的黑色长袍也难以遮掩他那诡异的走路姿势。“踢打、踢打”的诡异脚步声,正是他发出来的。

    抬头看向前面的山坡,道士站住身形。黑袍人亦停了下来,站得跟标枪一般笔直。与他依然相隔三步远。

    “应该就在前面了。”道士眯起眼睛,看向被迷雾笼罩的山坡。寒夜里,他那细长而又深邃的眼睛里,闪着阴测测的蓝光。

    他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黑袍人,桀桀的笑了几声:“师兄,我很快能炼成第二具傀儡,而你马上就会有伴了。”

    黑袍人依旧站得笔直,没有吭声。

    道士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不回应,说完之后,转回身去,继续往山坡上走。

    黑袍人反应不俗。在他迈腿的那一刹那,“踢打、踢打”的脚步声竟是同时响起!

    两人依然是一前一后,不多不少,仍然保持三步远。

    他们走路的速度不慢,半刻钟不到,已然出现到山坡顶上。

    寒冬腊月的,本是万物凋敝。而这座山坡尤其清冷,光秃秃的,连根枯草也看不到。稀稀落落的乱石之中,露出一个孤伶伶的小小土坟包。

    道士却甚是满意,又回过头去,对黑袍人挑眉轻笑:“师兄,你的尸毒果真厉害。你那仇人埋在这里,方圆数里之内,都是寸草不生。可怜的,他被孤伶伶的埋在这里,连块墓碑没留下来。也不知道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坟包里头有没有副象样的棺材?如果没有的话,我少不得还要做一回善事,明日去山下为他寻摸一副厚实的来。”

    黑袍人还是没有言语,一味的直挺挺的站着。

    道士慢慢的踱到坟包旁,仔细察看,确定无误之后,抬头看着也跟了上来的黑袍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呀,师兄,杀身仇人就埋在那坟包之下,你还客气什么?赶紧的,去把他刨出来呀。待我将他也炼成傀儡,好与你做伴啊!”

    黑袍人“踢打、踢打”的走到坟包前。

    呼——,一双胳膊硬生生的平抬起来。宽大的袍袖之下,现出一双利爪!

    没错!就是利爪!因为这双手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它们长满白毛,十个指甲起码有两寸长,又尖又弯,比墨汁还要黑,寒光闪闪。令人不寒而栗。

    黑袍人以爪为锄,呼呼——,干净利落的挥向小小的坟包。

    他的动作虽然看着僵硬怪异,但是却极有效率。下的,坟包被扒开来。

    恶臭自里头冲了出来。

    不过,道士和黑袍人都象是没有闻到一般。不躲不避,他们俩甚至于没有伸手去捂鼻子。

    窄窄的坟包有一人多深,里头没有棺材,只有用布条绑成圆筒形的苇席。并且,这场苇席浸满黑色的污垢,也差不多快烂掉了。如果不是外头用一寸来宽的麻布条缠捆着,它早就散了架。即便如此,还是有一把长长的黑发自里头露了出来。

    “他的家人真是小气啊。将人埋在这种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也就罢了,还连副象样的棺材也不给。好在师兄种的尸毒发得还行,不然,这一趟真是走得不值。”道士撇撇嘴,冲黑袍人挥手,“抱出来。”

    黑袍人身形一晃,跳进了坟包里,伸出利爪去抱破苇席卷。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那些缠捆着苇席卷的麻布条底下,“嗤嗤”的游走着无数金色的光点。

    是符光!

    道士认了出来,大叫一声“不好”。他连转身也顾不上了,直接展开双臂,身体打横,飞也似的往后退。

    然而,还是晚了。

    数不清的金色光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汇集在了一起。

    “砰”的一声巨响,整个坟包被炸上了天。

    黑袍人首当其冲,被炸成了碎片。

    巨大的气浪腾起。倒霉的道士当即被打了个正着,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象个失控的大风筝一般,重重的往下扎。

    还没有完!

    飞沙走石之中,竟然裹着数不清的绣花针与三角尖锥!

    嗖嗖嗖……

    转眼,道士被扎成了刺猬——没有被扎成马蜂窝,是因为他还有两把刷子,身法与反应皆不凡。转眼间竟然已逃出四五丈远。三角尖锥是符法所化,隔着那么远,已然消散。而绣花针的威力也大打折扣,只是扎在道士身上,未能造成更大的伤害。

    气浪散开之后,道士象个破麻袋一样,“叭”的一声,重重的跌在坑底——也不知道那苇席卷里包了多少爆破符,这一炸,可以说是,地动山摇,整个山坡都塌了,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地坑。

    碎石与泥沙俱下,沙沙的,转眼,在他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一块巴掌大的黑布飘呀飘,轻轻的落在他的一只手边……

    荒山野岭的,方圆数十里之内,皆无人烟。又是寒气深重的半夜,是以,巨大的爆破声未能引来人。

    第二天清晨,道士幽幽醒转。手一动,摸到了一角熟悉的布料。

    “啊,师兄——”他尖叫着翻身爬坐起来。

    哪里还有什么师兄?

    他低头看着手里抓着的黑碎布,恨得浑身直打颤。

    师兄,没了!被炸得粉碎,总共就只给他剩下了一块巴掌大的黑布。

    而这块黑面来自于他给傀儡穿在外面的寻常布袍。它是干净的!上面不带一星半点的尸毒!

    可恨呐,什么都没有了!

    一具上佳的傀儡!

    师兄用近二十年炼化的尸毒,也荡然无存!

    更让他愤怒的是,没有尸毒为引,他连报仇都不知道要找谁!

    “是谁?到底是谁!”

    阴测测的咆哮声震得四面的沙石扑扑的直往下掉。

    同一时刻,数千里之外,仙都,北城门。

    离开城门还差一些时间。但是,城门外的雪地里已经站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沈云就在其中。

    和周边的人们一样,他也不住的跺着冻得发麻的双脚,“呵呵”的向发僵的双手吹着热气。

    太冷了,这里冬天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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