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峰听明白了。云弟并不认为魔修罪该万死,而是将这名魔修当成了普通的修真之士一般对待——在仙山,只要不牵涉到人命,修士之间的纠纷,大多是请第三方调解,双方私底下解决。在调解的过程中,通常都是占理的那一方先提和解要求。

    沉默片刻,他盯着魔修,一字一句的问道:“说,你是因何而堕入了魔道?”

    魔修抬起头来,看着他,张嘴欲答。

    这时,袁峰又出声了:“听着,你所说的话,我会仔细查证。若是日后被我查出,有一字半句的不实,我袁峰上天入地,也定要斩杀了你。你听清楚了吗?”

    魔修不躲不避,迎着他那锐利的目光,肯定的点头:“小的听清楚了。”

    袁峰冷哼一声,这才说道:“你说。”

    魔修苦笑:“大人高看小的了。堕魔与否,小的从来就没有机会选择。”

    袁峰等人听了,无不愕然。唯有沈云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魔修继续说道:“小的是个孤儿,被仙庭的密府养大的孤儿。在密府里,象小的这样的孤儿很多。到了六岁的时候,我们也会测资质。根据资质的不同,被分入不同的堂口。小的被测出先天魔种。所以,小的一开始就被选定为修魔。”

    “但小的不知道自己修的是什么,只知道完成了每天的修行任务,才能有饭吃。我们每天的下午都会小比。如果获得前三名,晚饭就能加一个白面馒头。直到八岁那年,小的头一次领到外派的任务。那是小的生平第一次走出密府的养幼院。”

    “那次的任务是追捕一名密府逃犯。小的运气不错,四十六个人参与追捕,结果,让小的把人给逮住了。逃犯是一名修士。当时,他其实已经奄奄一息,活不成了。”

    “看到小的,他先是惊讶极了,然后气愤的大骂密府,竟然让奶娃娃修魔。我当时好奇极了,问他,‘什么是修魔?修魔不好吗?’逃犯说了一声‘作孽’,从破破烂烂的腰带里摸出一枚玉简,对小的说,答案就在玉简里。”

    “小的将信将疑的接过玉简,正要再问,这时,后面的人追了上来。逃犯看了小的一眼,一掌将小的推出门外,自爆而亡。”

    “我们那次的任务被教头们判为失败。按照规矩,所有参与任务的人都要受罚。唯有小的是例外。因为教头们验伤时,发现小的是胸口中了逃犯一掌,肋骨断了三根而昏死过去。并非象其他受伤的人一样,是被逃犯自爆丹田造成的冲击所伤。所以,小的那次被判为合格。”

    “于是,小的不但没有挨罚,而且还按规矩告别了大通铺,有了自己独立的小屋子,以及一个月的假期。在那个月里,小的读完了逃犯赠给我的玉简。”

    “这时,小的才知道逃犯是我们的前辈。准确的来说,他是密府的第一批实验品。那时,小的才知道,密府并不只是一个密部门。它更重要的任务是,试练仙庭送来的各种功法。而我们这些孤儿就是他们的实验材料。逃犯是名魔修,是密府最先抓捕到的那一批实验材料。在那枚玉简里,逃犯详细的记录了密府在他身上做的种种实验。他最后写的那段话是,‘恶魔,他们才是真正的恶魔’。”

    “小的被吓坏了。从此不敢再贪每天晚饭加的那个白面馒头,不敢再出头,按照玉简里的提到的经验,尽量做到既不太显眼,又不太废材而次次挨罚。”

    “果然,如玉简里说的那样,五年之后,学艺告一阶段。小的被判为‘资质有限’,被打发出了育幼院,成了一名真正的密探。在密府的前院打了三年杂之后,小的被明密使大人选中,调到了仙山做散修。”

    顿了顿,魔修又道,“小的愿意起誓,刚才所言,小的若有一字半句谎言,愿立时被五雷轰顶,灰飞烟灭。”

    魔修最怕的就是天雷。而修士,不管是修真,还是修魔修妖,一旦正经起誓,其誓言都是立时生效,并且十分之灵验。

    是以,闻言,屋子里又一次突然寂静下来。便是云景道长也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袁峰暗中握了握拳头,下定决心,转身看着沈云,说道:“他的运气好,碰到了云弟,尚未来得及真正伤到我。现在,他也被吊绑了三天三夜,就算是小惩大戒吧。”

    这是不予追究了。

    魔修闻言,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抬起眼帘,飞快的看了高贵的魔族大人一眼。眼里尽是感激。他确实是经历悲惨。但是,如果不是这位大人庇护,在这些修真之士面前,哪里容得他卖惨,为自己辩解一二?

    沈云收到了他的感激,微微一笑。

    这时,袁峰话锋一转,突然抱拳请求道:“云弟,能否借一步说话?”

    “你们将人解下来,打发走。”既然袁峰这个苦主都不追究了,沈云当然只有放人喽。他吩咐云景道长和赵宣放人,自己则转身将袁峰请出酒窖。

    哪知,那魔修刚被松开锁住双手的禁魔精铁链,立马三步并作两步,拉出一串残影避过云景道长,冲到沈云身后,“哐啷”跪伏于地,大声请求道:“大人之心胸比天高,比海阔。小的完全折服了,从此,上天入地,誓死追随大人。”

    云景道长回过神来,听到这些话,气得浑身发抖。

    该死的魔修,疯了不成!在胡说八道什么呢!这种话要是传出去,主公真的是挑水也洗不掉这通魔的罪名。

    “住口!”他不假思索的举起手里的拂尘,劈头盖脑的往那魔修身上抽打过去。

    沈云抬手亲自架住了拂尘:“先生,莫恼。”

    云景道长只好收回拂尘,满脸的怒容却完全来不及消去。他愤恨的说道:“主公,这厮他是得寸进尺,好不可恶!”这厮确实可怜,袁师侄已表示不追究其罪过,主公也下令放他离开。可是,他却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生出了攀附主公之心。他是什么身份?主公岂是他能攀附的?果然,魔修就是魔修,心如蛇,,毒如蝎!真真的没有冤枉他们。

    袁峰见状,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又退了一大半儿。

    沈云看得分明,心道:就是为了安抚峰兄,也不能随随便便的拒绝了这名魔修。

    心中一动,他垂眸看着跪伏于地的魔修,温声问道:“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可见,你要追随我,是没有多少诚意的。”

    这事,有门!魔修大喜,激动的浑身有如筛糠,用抖得不象话的声音答道:“小的叫做端木光。”

    他本是孤儿,是没有名字,只有密探代号的。调出密府之后,明密使大人叫他取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好在外面行走。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当年得了那名逃犯的大恩,可惜,逃犯自爆而亡,他便是想报答,也不能够了。逃犯在玉简里总是端木自称,于是,他便以“端木”为姓,以此来纪念逃犯。又自己取了一个‘光’字。意思是,希望此生有朝一日,也能堂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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