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好意思深夜打扰。”帐外响起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在下初至大泽,对这里的地况不熟悉,连夜赶路,错过了夜宿点。道友高义,且容在下在这外面歇歇脚。在下向道友保证,待到天亮,一定离去。”

    那是一个清瘦的黑袍老年男修,元后修为,须发花白,眼角的褶子能夹住蚊子。

    元后修士又号称“半步化虚”,是相比厉害的存在,称得上是“大能”了。

    然而,沈云看他却有些狼狈:头顶的白玉冠歪了,道髻松散,垂下数缕乱发,在晚风中,更显凌乱;身上的黑袍本是一件中品宝器。沈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件黑袍上有嵌有数枚阵珠,自带避水、火之能。入水不浸,遇火不着。可惜,后背,还有左边的袖底破了一大一小两个口子。黑袍的法力大打折扣,是以,袍边上被夜露浸染上了湿气。

    再看这位元后大能的气色,面色略显苍白,气息不稳,刚才的脚步声更是急促之中,带着虚浮。

    种种迹象表明,与其说他是连夜赶急路,不如说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并且,他尚未完全恢复过来,有些强弩之末的味道。

    也难怪堂堂的元后大能,会跑到别人的帐篷旁边,以求庇护。

    沈云轻轻一笑,朗声应允:“道友客气了,请自便。”

    “多谢道友。”老者似乎松了一口气,对着帐篷方向行了一个道礼,这才在原地掀起前袍,盘腿坐下来,旁若无人的自己忙活起来:他先是解开玉冠,重新挽发,然后挥袖往身上轻拂,施了一个去尘术,最后,从怀里取出一只拳头大小的胖肚白玉瓶,自内倒出一枚比鸽子蛋略小一点、黑不溜秋的丹药,飞快的吞服掉。

    小心的将白玉瓶重新纳入怀中,老者闭上眼睛,开始打坐。

    沈云发现,这是一枚很神奇的丹药。因为不但老者的气色飞快的变好了,而且他身上的黑袍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恢复。

    当然,也可能是老者在动用灵力修复黑袍上的那两道口子。

    待到两道口子都被修复,黑袍又是浑然一体,由先前的六成新,陡然变成了九成新。老者清咳一声,再也没了动静。

    沈云又看了一会儿,发现再也看不出什么,这才收回目光。

    可以说,外面的这位老者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显老态,同时,也是修为境界最高深的修士。

    我居然能看出元后大能的修为!沈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心思转得飞快。一般来说,修士最多能看穿与自己同境界的其他修士的修为境界。这一点上说,是不是他的修为境界已相当于是元婴后期了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欢喜不已。

    这时,端木光与余莽的鼾声几乎同时停了。两人眨了眨眼睛,惊讶的从地上爬起来,异口同声的说道:“我怎么睡着了?”

    这是因为周边那道神秘的困意完全消失了。当然,此时并不是说实话的好时机。沈云睁开眼睛,淡声说道:“兴许是近段时间,长途跋涉,我们又赶得急了些,中间不曾有过停留的时候,你们俩太过劳累了。”

    端木光挠挠头,哦了一声。

    余莽张嘴欲言。就在这时,他显然是发现了帐外的黑袍老者,拿眼睛看着那个方向,接连的使眼神。

    收到提示,端木光也发现了。神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在这样的敏感地带,又是半夜三更的,外面突然多了一个修为高深莫测的陌生人,无论换成是谁,也淡定不起来。

    “哦,那位道友连夜赶路,错过了夜宿点,与我们拼个地儿。”沈云很淡定的解释道。

    在修真界,这也是常有情形。

    余莽与端木光,一个是老妖精,一个是老人精,一听就知道了这里头另有名堂。不过,既然大人如此之气定神闲,又是以同辈的身份,称外面的黑袍老者为“道友”。足以说明,那人的修为,在他们俩看来是高深莫测,但是在大人面前,还不足以为患。

    两人相对一视,神色都缓和了下来。

    尤其是端木光。只见他握拳掩住嘴,打了一个呵欠,口齿不清的说道:“还早得很……再睡一会儿。”说罢,又是一头倒在厚实的地毯上,闭上眼睛,睡觉。

    余莽意会过来,也照样倒下睡觉。外面的黑袍老者于他们俩来说,是个根本就对付不了的厉害角色,所以,他们俩还是老老实实的接着睡觉得很。免得碍手碍脚的,给大人添麻烦。

    都是聪明人。沈云垂眸,掩下眼底的笑意。

    然而,黑袍老者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外面打坐。直到东方吐白,他才睁开眼睛,撩起袍角,从地上站起来。

    他先对着正东方而立,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静立片刻,然后,转过身来,对着帐篷方向又行了一个道礼,扬声说道:“多谢道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道友可否出帐一谈?”

    余莽和端木光两个其实一直是在假寐。闻言,两人不约而同的睁开了眼睛,露出忿然之色——说好的,天一亮就走的呢!

    沈云向他们俩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起身,大步走出帐外。

    他在帐门边上立住身形,与那人保持着十步远的距离,也大大方方的行了一个道礼,长身而立,笑盈盈的问道:“在下青木派沈云,不知道友有何指教?”

    “青木派?”黑袍老者目光流转,上下打量着他,面现狐疑之色,“请恕在下孤略寡闻,不知青木派宝山在何方。”

    沈云也不瞒他,实话实说道:“好叫道友知晓。我们青木派是新近初成立的一个小门派,在下正在寻找合适的地方落脚。”

    “原来是新起之秀。”黑袍老者了然一笑,环视四周,“道友是想在这大泽之中开山立派?”

    “并无此等打算。在下只是路过而已。”沈云答道。

    这时,朝阳初升,绽放出万道金灿灿的霞光。昨晚看不清的中心地带,也沐浴在这晨光之中,终于露出了真颜。没有起伏的山峦,也没有参天的大树。从山顶看过去,那一边是一片茫茫戈壁。天边,隐约可见一抹黛绿。那应该是离得最近的一处绿洲。

    黑袍老者侧身,指着身后的中心地带,笑道:“在下欲往这边去,不知与道友是否有缘结伴同行?”

    在修真界,也这是修真同道之间,抱团取暖的常见方式。

    沈云用打量的眼神看向他:“还不知道道友高姓大名呢。”

    “哦,是在下疏忽了。”黑袍老者爽朗一笑,“在下姓郝,名田,无门无派,乃天地间一闲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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