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道长离开后,没过多久,半个时辰的时间到了。沈云走到长榻前,给魏清尘拔针。

    和扎针一样,拔针也是有严格的顺序的。这一路针法的拔针顺序与扎针恰好相反。所以,扎在天灵穴上的那根银针,是最后面扎下的,拔针时,便成了第一个。而先前扎下的第一针,是左边耳后,正好相反,成为了最后被拔下的。

    所有的银针拔下来后,都被整整齐齐的摆在沈云膝盖覆着的一条月白色棉帕子上。拔针完毕后,他不紧不慢的施了一个去尘术,将银针都清理干净。这才慢条斯里的卷起棉帕子,将之收进针囊里。

    做完这些,长榻上,魏清尘眨巴眨巴眼皮子,随即,睁开眼睛,醒过来了。

    沈云见他眼底清澈如山泉,不用再诊脉,也知道他的病症已去,笑盈盈的问道:“醒了!感觉好些了吧?”

    魏清尘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试着清咳一声。

    声音恢复如常了!

    他喜道:“恭喜主公,医术又精进了不少呢。”

    中气十足,无虚症。他也是懂得一些医道的。听到自己的声音,不用尝试运气,也能知晓自己已经无恙了。

    是以,直接撑起身体,爬坐起来。

    这一动,果然身轻如燕,连日来身上的凝滞之感,竟也没有了。

    他惊喜的说道:“多谢主公,我全好了!”

    通过自行运功驱动体内的灵气进行调养,他也能恢复。但绝对要慢上很多。少说也要一两天,他才能恢复气力,行动自如。声音的恢复则要更慢,短则天,长则十天半月的,说不定。而主公只是替他行针一次,不但让他完全恢复了,而且还附带着帮他将身体调理到了最佳状态。真的是大惊喜呢。

    “效果能这么好,我也有些意外。”沈云如实的跟他分析,“最主要的是你非常配合。再者,时机不错。你体内的症状方起,离势成差得远,也容易拔除干净。”

    还有一个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他发现,不论是清尘,还是道长,近段时间里,他们都疏于修炼。使得体内的灵力有些松散了。于治病、调养来说,便显得要容易出效果一些。

    修士修行,最忌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讲究的是一个日复一日,细水长流。能够修至元婴境的,肯定是在修行这方面自律过人之人。

    就象魏清尘,身陷角斗场那样的环境里,也是日日勤修不止,从未有放弃过。云景道长自知资质不好,早早的认认到勤能补拙,在凝丹之前,俨然就是忠实的苦修派。

    两人数百年如一日的坚持修行,说是“修炼狂”,完全不过分。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近段时间里,连日常的修炼也停了下来。

    为什么呢?

    个中原因,沈云再清楚不过——他们将全部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手头的工作上,顾不上自己的修炼。

    对于致力于仙途的修士来说,这里头的个人牺牲不可谓不大——至于此举令针炙和《凝神诀》的效果更好,纯粹是意外之喜。便是沈云也是头一回发现灵力的这一特性。以他们两个在医道上的见识,不可能知道这一层的。

    沈云除了感动,更多的是欣慰。

    将时间往回拔十几二十年,回溯到他刚刚认识他们两个的时候。那时,他们俩肯定做不到这样的个人牺牲。与仙山众修一样,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两人,即便偶尔做到了一回两回,也势必带有强烈的目的的,不为名,便是为了利。那样的话,他们定会发了大气力,为自己做宣传。甚至以此为资本,或手段,谋取更大的利益。

    可是,十几二十年过去了,两人不声不响就中断了日常的修行,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所谓的“世俗杂务”里头去。

    如果说这还不是蜕变,什么才是?

    再放眼整个青木派,发生了这种积极变化的弟子,也是不在少数啊。

    沈云每每想到这些,便大受鼓舞,倦意全无。

    “道长刚刚走。我跟他说了几点加快进程的新想法。等把这个阵点敲定了,我再跟你细说。”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指着后面的地图墙,“码头上的那几个数据,我跟道长核实了。你按我们商议的处理一下。我这边还要做点其他的。”

    “是。”魏清尘起身,往地图墙走去。

    沈云不再多言,埋头绘制第一层的阵基分图。

    第一层的阵基分图是建立在前四幅阵图上的,要将后者按功能,再进一步的细化、归整,变成更小单位的分图。每一个单位相对独立,又能与其他单位联合起来,构成一个大区域。这样一来,如果第一层被分成了十个单位,就意味着,可以分给十队人马,同时开建。在建成之后,再联合起来,一点儿也不影响整体。

    但工程所需的时间不要缩小至原来的十分之一,节省一半的时间,那是易如反掌。

    被他划进第一层的四幅阵图都是已经完全确定了下来的,沈云对它们也再熟悉不过了。将四幅阵图拼在一起,写写画画。

    时间一点一滴的逝去,屋子里能清楚的听到他与魏清尘挥笔疾书的声音……

    天将亮时,魏清尘长吁一口气,“啪”的放下手里的笔,兴奋的说道:“主公,成了!”

    说完,他扭头去看小书桌。

    桌边没有那道熟悉的青色身影。小书桌上摆满了摊开的稿纸。

    不仅是小书桌上,还有桌边的空地上。

    而他家主公听到他的声音,此时一手提着笔,恰好从地上直起身来,喜气洋洋的也看向他这边。

    魏清尘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情形,险些惊落了眼珠子:“主公,你在画什么?”

    所有的稿纸上都是阵符。

    密密麻麻的摊了这么多……这架式是要重换一个阵基吗?

    沈云蹲下身子,从脚边的稿纸里拣出三张来,递给他:“你先看看。”

    魏清尘仔细的一一看过,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主公是想通过此法还加快进度吗?”

    “啊,清尘,厉害啊。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用意。”沈云热切的看着他,“你觉得此法可行吗?”

    “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还没来得及跟主公通气。”

    “太好了!我们先看你的改过的阵点,再来一起分割……”

    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天的晚饭点。云景道长如约提着大提篮过来,给他们送晚饭。

    “主公,报告一个好消息。我们的准备工作非常顺利。明天上午就能全部就绪。”一绕过影壁,他喜气洋洋的朝正屋方向禀报。

    沈云和魏清尘相对一视,一同迎了出去。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沈云笑道,“第一层阵基分图已经出来了。”

    魏清尘抚掌:“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大吉之兆啊。道长,不卜一卦吗?”

    云景道长神秘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卜卦?”

    这下,魏清尘又惊又喜:“真的又可以卜卦了?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发现的。我估计是昨晚的那雷,歪打正着,破了孽畜对这边的设计。”说话间,云景道长已经到了门廊上。

    沈云看向魏清尘:“昨晚四象扭得那么厉害,确实有这种可能。”

    后者如今是脸上没有一丝着急的样子了,就事论事道:“是与不是,等到子时三刻,我再摆一个七星阵测一测就能知晓了。”

    “你那七星阵还有这能耐?”云景道长简直是痛心疾首,“早知道早就请你回来,摆个七星阵,破了孽畜的局……”

    话音未落,魏清尘连忙纠正:“哪有那般能耐!我只是能通过四象的具体偏移程度,来大致判断有没有外力附加于周边。”

    云景道长听懂了——和他们通过观察灵力波动的扭曲来判断有无高阶法阵、禁制等,异曲同工尔。所以,破除是不可能的。

    “很厉害了。”沈云在前头说着。这是真话。因为他就做不到。

    云景道长点头称是。

    魏清尘却受到了启发,若有所思道:“道长说的,兴许能做到……多谢提点。我要好好琢磨。”

    这样的话,在青木派里,算是常态了。很多的“新把戏”便是源于这样的一句话。云景道长笑出声来:“感觉打开了一道通往新世界的门……好期待!”

    说话间,三人进了屋。

    云景道长进门,看到屋里的情景,吓了一大跳:“这么多的图稿!”

    桌上、椅子上、地板上……全是画满阵符的手稿。他仅仅是半个晚上+一个白天没有来,这屋里铺了图稿,搞得他有点走错门的即视感。

    心念一动,他连忙去看两人的气色。

    魏清尘笑道:“不用看。昨晚的针炙非常有效,我没事了,好得很呢。”

    便是沈云也扛不住他那关切的目光:“天将亮时,我也睡了一会儿。”又道,“刚刚才拿下最后一张分图。还没来得及收拾呢。你且等一下,我和清尘先收拾一下。”

    说着,他和魏清尘开始动手整理。

    云景道长先前吃了教训,怕再看伤了,不了再乱看,再者,也担心弄乱了手稿,帮忙帮成了倒忙,遂没有上前搭把手的意思。

    不一会儿,小方桌和圈椅们都收拾出来了。云景道长见两人整理得很快,便走到桌边,将大提篮打开,开始摆饭。

    果然,他才摆好了,沈云和魏清尘已经收拾好了——很多的稿纸被废弃了,但真正有用的手稿也有半尺来厚的一撂。

    “这么多?”云景道长讶然。

    沈云将稿纸全交给他,解释道:“一共分为十二个单位。每个单位又有主图三张,副图五到六张,加起来,可不就多了起来。”

    “主图,副图?”云景道长一想到那十二幅复杂的阵图,头都大了。

    魏清尘在他对面坐下来:“你先别被吓到了。把每个单元分绘成主图、副图,是我的意思。一来,主图和副图算不得阵图,不会有阵法威压。就算是完全没有修为的人,也是看得的;二来,十二个单位同行进行,图纸越是详尽、易懂,才越不会出错。”

    “原来如此。”云景道长长吁一口气。

    沈云端起大陶钵,招呼道:“先吃饭,乘热吃。吃完,我们再商议。”

    今天的晚饭依然是雷打不动的山芋饭。昨天,他亲身体验过了,山芋饭必须乘热吃。凉了,就不是人能轻易咽得下的。

    就算是乘热吃,其实也远不如刚出山芋饭时那么好吃了——一天三顿,顿顿都是山芋饭,两个月来,天天如此。还能没个吃厌的时候?

    可是,没有办法。该死的“除魔大军”加大了封锁力度,外面的补给完全运不进来。现而今,云雾山脉里,能添饱肚子的,只有这山芋饭了。

    也多亏了这山芋饭。半个月前,北煤区那边粮草告急。云景道长早就料到了这一情况,做足了准备。当天着人送了五万斤山芋过去,以解北煤区的燃眉之急。

    从那以后,北煤区的妖族弟子们和新营区这边在伙食上达到了一致。也是“一天三顿,天天山芋饭,不够就再添”。

    北煤区那边因为之前储粮缺口太大,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实行“一干一稀”制。即,一天吃两顿,早上吃干,晚上喝稀。

    五万斤山芋被运到时,两顿变三顿,并且还是顿顿吃干的,是以,一个个的都吃美了。只有区长老们个个愁眉苦脸——照这样的造,五万斤山芋,才够全区吃两天的!吃完之后呢?新营区那边还能给他们几个五万斤?

    负责送粮的是王长老。见状,他很豪气的给了定心丸:“这回来得急,来不及去调集,只押过了这五万斤过来。明天,第二批会运达。同行的,还有农部的技师。山芋这种东西,好养活,长得快,长得多。明天种下,不出个把月,你们也能有收成了,完全能自给自足了。”

    这话一传开,整个北煤区都沸腾了。

    不过,这种狂喜只维持了不到三天。原因是山芋饭吃厌了。

    但是再吃厌了,也得吃。

    因为这是唯一能吃饱的食物了。

    是以,很快,在北煤区里,众妖族弟子吃饭时,也生成了一个技能,即,拿着“对面”的除魔军下饭。扒一口山芋饭,骂一句“该死的除魔军”,比吃肉还要香!

    沈云他们三个当然不至于发展这项技能——涵养是一方面,没时间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

    三下坐在小方桌边,三下五去二,匆匆扒完钵里的饭,然后,灌下一碗凉白开,开始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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