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和风夜菱沿路赶回赏心苑的地下角斗场。

    王姐见风夜菱回来,惊讶地道:“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被少阁主叫去侍寝了吗?”

    风夜菱黛眉一挑道:“快把我家霜儿放了。”

    王姐感觉到事情不对,刚想提起大刀,蓝桥已将夜空剑抵在她的咽喉上,寒声道:“照她说的做!”

    “是……是……”王姐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叫人把夏霜放出来。夏霜与风夜菱重逢,不禁抱头痛哭。

    过了半晌,风夜菱抬头又道:“把你们这其他的姑娘也都放了。”

    “可她们……”蓝桥手上稍稍加力,王姐立时说不出话来。

    “照她说的做。”蓝桥再次重复道。

    王姐无奈,只得把地下室里关着的十几名少女尽数释放。最后出来的是小麻雀,她一条腿被风夜菱以内力震断,只能拄着根桌子腿勉强行走。

    小麻雀缓缓走到风夜菱面前,抬起眼注视着她,然后恭恭敬敬地向风夜菱欠身一礼,然后再不发一言,摇摇晃晃地走了。

    风夜菱心中有些愧意,望着她的一瘸一拐的背影道:“以后若是走投无路,就到侯府来找我。”

    蓝桥携风夜菱主仆离开,因深夜无法再回侯府,风夜菱提出到陈玉倩的青州帮借宿一宿。

    她带着蓝桥和夏霜走到青州帮位于城北的总坛,向门卫报上来意。

    很快,陈玉倩笑着迎出门来,先是讶异地看了蓝桥一眼,然后把三人引进院中:“我已叫下人备好三间厢房,大小姐可以好好休息了。”

    陈玉倩引着风夜菱走至厢房,问起今夜发生的事,风夜菱笑而不答。

    待把风夜菱主仆安顿好,陈玉倩再引蓝桥去第三间厢房,边走边道:“乔少侠来青州,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她看了看蓝桥腕上戴的黑色手环,又问:“白女侠没随你一道来吗?”

    蓝桥摇头道:“她另有要事,我们在庐州就分开了。”

    “那乔少侠现在和风家小姐这是……”陈玉倩显得欲言又止,表情却露出一丝暧昧,明显是在探问蓝桥与风夜菱的关系。

    蓝桥坦然道:“在下受小侯爷之托,保护大小姐的周全。”

    陈玉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们深夜到府城来,到底为了什么事?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蓝桥想起陈玉衡带自己见识的地下赌局,心想这件事他肯定没敢对陈玉倩说。于是便把今夜在赏心苑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最后道:“说起来今天若非令弟适时出现,我也不可能找到大小姐,还请陈姐姐不要过多苛责于他。”

    陈玉倩听说青州城里还有这样一处龌龊场所,且陈玉衡也参与其中,早已气得浑身发抖。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乔少侠请放心,我今夜就派人过去,彻底铲除蓬莱阁设在我青州的罪恶窝点。至于玉衡,他虽是我亲弟弟,在这件事上仍是家法难免。”

    蓝桥管不了她的家事,再说几句客气话便进了房间。

    “那就请乔少侠好好休息,若是有什么需要,吩咐下人即可。”陈玉倩说罢,从外面替蓝桥关上了门。

    蓝桥钻进被窝,望着天花板回想起今夜发生的一切,久久难以入睡。赏心苑里发生的情景一幕幕一遍遍地在他脑海回放,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世上怎会存在如此可怕的地方,把一个个年轻的少女当作院子里可供玩赏的蟋蟀,把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当作赌桌上随手摆弄的注码。

    太可怕了。

    他一闭上眼,那形如地狱的一圈火把便会在他眼前亮起,还有那几条不断舔舐着地砖的火龙。他不知道是否真有女孩子在地砖上被活活烫死,他想不到,也不敢想那是个怎样可怕的情景。

    “笃笃笃……”蓝桥一怔,恍然原来是有人敲门,低声说道:“门没锁。”

    房门被推开,裹着一身锦被的风夜菱出现在门外。

    “大小姐?”蓝桥愕然道,“大小姐怎么到我这来了?”

    风夜菱幽幽地道:“我睡不着,陪陪我好吗?”

    蓝桥一想也是,他自己身为局外人都被今夜的事缠绕不休,可想而知风夜菱作为角斗场上的当事人,受到的冲击有多大。他轻叹一声道:“进来吧。”

    风夜菱走进房间,回身把门关上。蓝桥嗅着她扑面而来的幽香体息,忽然感到和她两个人独处在这黑暗的空间中有些尴尬和暧昧,起身道:“折腾了一夜,我去烧壶热水来给大小姐暖暖身子。”

    说着他拿了铜壶,径自走去门外廊檐下的炭炉处烧水。待烧得一壶滚水再回来,却见风夜菱已躺在他的床上。

    蓝桥找出一只小碗,为风夜菱到了一碗热水,递给她道:“慢点喝,烫。”接着他又倒了些热水出来,给风夜菱拧了条热毛巾,“拿这个擦擦脸,会舒服很多。”

    风夜菱依言拿毛巾擦了脸,又慢慢喝了那碗热水,果然觉得浑身暖烘烘的十分舒畅,感叹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生的,明明是一个大老爷们,心却比伺候人的丫鬟还细。”

    “那也分人。”蓝桥笑着接回毛巾和碗,“对一般人或许我也懒得这样,对你吹毛求疵的大小姐,我可是不敢有一点怠慢。”

    “人家哪有那么刻薄啦?”风夜菱略带娇羞地嗔了一句,撩了下披散的青丝道,“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没有温柔的时候?”

    蓝桥一怔,挠头道:“这你得让我好好想想……”

    “呸!”风夜菱闻言更是大嗔,“哪还要想这么久的?”嗔罢她咬了咬嘴唇,又低声道:“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若非有你……我恐怕已……恐怕……”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说不下去。

    蓝桥摇头失笑道:“后来若非有大小姐帮我对付左战,我也未必胜得过他。所以这和张仲杰那次一样,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咱们彼此彼此,就不要说谢了。”

    风夜菱听他这样一说,心情敞亮了些。她扭动着身子往床上靠墙的方向挪了挪,拍着她身边的地方道:“你上来。”

    “上|床吗?”蓝桥疑惑地道,“这……大小姐该不会真要以身相许来谢我吧?”

    “你想什么哩!”风夜菱立时霞升玉颊,“谁要以……以什么谢你啦。人家只是想你坐近一些,和你说说心里话嘛。”

    听到风夜菱如此娇羞地软语相求,蓝桥不由心中一热,依言坐到风夜菱身边,却是正襟危坐地道:“大小姐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风夜菱看着蓝桥僵硬的坐姿,不禁莞尔一笑,头一歪便靠在蓝桥的肩膀上:“你知道吗?今天我虽然表面看上去镇定,实际内心怕得要死呢。特别是在那角斗场上,先是要防备那短发姑娘动辄要命的攻击,后来脚底越来越烫,那扇铁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蓝桥被她幽香的少女气息萦绕着,也是心神一荡:“我知道你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可你却宁愿独自承受,也不肯做出违背内心的决定。”

    “哦?”风夜菱轻笑一声道:“你这么懂我吗?”

    蓝桥体会着风夜菱温热香软的身体接触,轻声道:“我问你,你当时为什么不杀了小麻雀?”

    “小麻雀?噢,原来那姑娘叫小麻雀。”风夜菱想了想道,“我长这么大,最恨的就是有人逼我怎样怎样,我讨厌规则,讨厌别人拿规则要挟我,要我做我不愿做的事。”

    蓝桥试探地道:“比如为了那些赌徒和观众,去杀一个和你毫不相干的人?”

    “不错。”风夜菱认真地点了点头,“在我眼中,她也是受害者啊,被迫在这样一个残酷的环境与别的女孩子做生死决战。如果我杀了她,那我和这位小麻雀姑娘,在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蓝桥叹道:“可在当时那种情形下,你死我活,为了求生,岂容得半点心软?”

    风夜菱反问道:“那我倒要问问你,难道你就从未因为心软放走过该杀之人吗?”

    蓝桥不禁想起那日在庐州同罂粟的香艳之战,苦笑不语。

    “我痛恨的是那些在背后摆布我命运的人,所以我决不会让他们得逞。我风夜菱的命运,只能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风夜菱顿了顿继续说道:“无论是和谁打架也好,要我嫁给谁也罢。”

    “这么说来,你是真的很在意你那所谓的婚约?”蓝桥喟然道,“我很好奇,究竟是谁家男儿能有这份幸运,能娶到大小姐。”

    “说了你也不知道。”风夜菱白他一眼道,“张三也好,李四也罢,只要不是我风夜菱喜欢上的人,谁也没用。我已经想好了,要是到时候他们还逼我嫁人,我就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蓝桥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想到哪去?”

    “去哪都行。”风夜菱哼了一声道,“反正不要和他们在一起。”

    “可你会做饭吗?你就不怕离开了家在外面饿肚子?”蓝桥忍着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劝道:“别说傻话了,相信我,你爹爹和你哥哥,都是这世上最疼爱你的人。”

    “嗯。”风夜菱发出两声梦呓般慵懒的声音,缓缓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蓝桥不敢躺在她身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替她盖好被子。

    风夜菱累得极了,呼吸很快变得匀称起来,熟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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