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故意感慨地叹了一声,道:“倾城榜排天下十大美女,没想到此刻竟有三位与我同桌而饮,此事我若对他人讲,定然被嘲笑是吹破了牛皮。”

    花语夕斜了蓝桥一眼道:“小女子不过恰逢其会罢了,怎么听蓝公子的语气,却像已坐拥后宫三千似的?”

    她的语气虽像在揶揄调侃,但对于初次见面的蓝桥来说,却也不无夹枪带棒之嫌。蓝桥立时被她噎得俊脸涨红,朱清影和风夜菱亦微微动容,不解花语夕为何忽然说出这样一句带刺的话。

    朱清影生性如男儿般豪迈,脸色立时一沉,转向花语夕道:“花大家以歌舞名冠京城,此时既有贵客在席,又是故友重逢,花大家何不献唱一曲,以助酒兴?”

    蓝桥听出朱清影的意思是暗怪花语夕说话不谨慎,故意让她献唱赔罪,连忙打圆场道:“区区小事,郡主何必大动干戈?此事是蓝桥出言不慎在前,我先自罚三杯。”

    说罢他自斟自饮,连饮了三杯,最后把杯底倒转,示意酒已喝干。

    朱清影露出赞赏的神色,微笑道:“好!蓝公子果然是人中君子,小夜没看错人。”

    蓝桥继续劝道:“今天咱们就当是朋友相聚,不必太多礼数。花大家这酒菜尚未动过,郡主总不能让花大家饿着肚子献唱吧?”

    朱清影摆摆手道:“花大家的神女楼里,多少姑娘以陪酒卖唱为生,花大家身为掌柜不妨说说,她们是否有饿着肚子就不肯献艺的章程?”

    “当然没有。”花语夕神色平静地道:“我们楼里的妹妹最是乖巧,只要客人有所要求,无不奉陪。”

    “那就是了。”朱清影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翘起腿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道:“花大家,请吧。”

    花语夕起身敛衽一礼道:“遵命。”

    花厅靠西的一侧有一块近半人高的小平台,专供戏班又或艺伶助酒献艺之用。花语夕从平台一角的阶梯缓步登台,站在高处再施一礼,然后轻轻唱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她的声音清远而悠长,婉转间带着几分先秦古韵,不但蓝桥,就连风夜菱也听得一呆。

    朱清影却不耐烦地打断她道:“停停停,花大家这唱的是个什么意思?文绉绉的我听不懂,换一首通俗易懂的来。”

    花语夕沉默片刻,正要再开唱腔,朱清影又道:“我和小夜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花大家身为京城第一名伶,最好拿点新鲜货出来。若是我们曾听过曲子,花大家可要受罚了。”

    花语夕淡淡地道:“敢问殿下,要罚小女子何事?”

    朱清影眼珠一转,笑道:“就罚你做一次我的贴身女婢,晚上到我房间伺候如何?”

    花语夕想了想道:“殿下和风大小姐见多识广,看来小女子只有现创一曲,才能免于受罚了。”

    “也行。”朱清影含笑道,“没想到花大家竟还是个才女,莫不是想学那个什么七步还是五步……”

    “七步成诗。”风夜菱提醒过朱清影,又向花语夕展颜一笑道:“说实话,我也很期待。”

    “如此小女子献丑了。”花语夕凝神思索片刻,唱道:“我喜欢早春烟雨的佛塔,我喜欢水暖成群的野鸭。我喜欢松软潮湿的泥土,我喜欢老树抽出的新芽。

    我喜欢盛夏傍晚的情话,我喜欢外婆打制的糍粑。我喜欢河畔飘游的萤火,我喜欢树下唱歌的青蛙。

    我喜欢深秋金色的白桦,我喜欢倒映蓝天的水洼。我喜欢漫山遍野的红叶,我喜欢午后闲烹的清茶。

    我喜欢墨香盈鼻的书架,我喜欢寒冬绽放的梅花。我喜欢飞雪筑梦的长夜,我喜欢屋檐窗下的冰碴。”

    几句简简单单的歌词,没有诗经的悠远,没有楚辞的唯美,没有唐诗华丽,没有宋词的巧妙,却把一幅幅引人畅想的画面刻入众人的脑海,让人生出“心向往之”的美好憧憬。花语夕的唱腔朴实而平淡,就像一位安静的述说者,把生命中这一幕幕平凡的美好传递给在座的众人。

    “我喜欢母亲挽起的长发,我喜欢父亲捉鱼的竹筏。”花语夕唱到最后,稍顿了顿,目光难以察觉地依次扫过台下坐着的朱清影、风夜菱和蓝桥,黛眉一挑,缓缓唱道:“噢,我还喜欢你呀,你知道吗?”

    众人都听得呆了,直到花语夕再次敛衽施礼,才慢慢回过神来。蓝桥第一个拍掌叫好,风夜菱和朱清影也随之喝彩。

    风夜菱举起酒杯道:“花姐姐词写得好,曲儿唱得更好,当浮一大白。”她作势要一饮而尽,刚喝一口却被蓝桥把酒杯拿下。

    蓝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酒量浅,慢点喝,不然又喝醉了。”

    风夜菱感受到他的关怀,心中一喜,俏脸红扑扑的,撒娇似的道:“可是我高兴啊!你听花姐姐这最后一句唱得多好,我还喜欢你呀,你知道吗?”她情不自禁地重复着花语夕的最后一句唱词,然后在蓝桥脸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满脸都是幸福的神采。

    蓝桥见朱清影和花语夕两双眼睛都看着自己,不禁大感尴尬。他用筷子夹了一颗老醋花生送到风夜菱嘴边,风夜菱张口欲吃,蓝桥的筷子却又向后一缩,让她扑了个空。

    朱清影有些看不下去地扶额道:“喂喂,你们俩差不多得了啊,当我们都不存在呢?”

    风夜菱终于意识到不妥,狠狠瞪了蓝桥一眼,害臊地坐直了身子。她盛了一小碗鱼头豆腐汤,喝了两口道:“咱们姐妹多年不见,忽然在此异地重逢,真有恍如隔世之感。以前在京城的种种都如同前世的记忆碎片一般在脑海之中倒卷而回。”

    “你可拉倒吧。”朱清影含笑摇头道,“我看你现在就是见色忘友,有了夫君,哪还记得咱们姐妹间的情谊。”

    “才没有呢!”风夜菱嗔道,“咱们京城四秀打小一起长大,说好一辈子的好姐妹,怎可能说忘就忘?”

    她像是生怕朱清影不信,又补充道:“清影姐嫉恶如仇最是威风,以前不管谁受欺负了你都替她出头。静姝姐能歌善舞亦是出众,而且头脑还特别机灵。妙锦妹妹娴雅淑慧宛如织女星下凡,当时咱们多少好看的衣裳都是她亲手做的。”

    朱清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好啦好啦知道你不会忘的,刚才逗你玩的,你还记得……”

    蓝桥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起童年趣事,虽不知具体说的什么,一股暖意却从心底缓缓升起。他看了眼同样陪坐一旁插不上话的花语夕,拿起酒杯示意了一下,后者却似没看到般丝毫不予理睬。蓝桥无奈,只得独自饮下这杯苦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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