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萧寒脱离盛庸的大军,孤身一人向东而去。走了不到二十里,就见路边老槐树下站着一个身穿素袍的中年男子。

    这人散发披肩,手指干净而修长,一双眼如毫无波澜的静湖,深邃可比无尽的夜空。

    安萧寒尚未走近就已感受到这人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他倏地立定,瞳孔骤然收缩,凝视着那人一字字地道:“风镇岳。”

    风镇岳淡淡道:“当你在庐州道旁击杀蓝若海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安萧寒把眼睛眯成一条线,冷笑道:“如此说来,风兄是打算趁人之危了?”

    “既已击败了蓝若海,你又何苦还要为难他的儿女?”风镇岳目光如电,盯着安萧寒道,“你安萧寒做事,又何尝给人留过余地?今天我若不除你,日后还不知有多少人被你所害。”

    “比武之道,不是强者赢,而是赢者强。”安萧寒仰天长笑道,“你风镇岳最近接连两次负伤闭关,难道你就有必胜的把握?”

    风镇岳若无其事地道:“未免安兄说风某胜之不武,风某五招之内若不能杀了安兄,就任由安兄离去如何?”

    安萧寒哂道:“风兄想让我因为招数限制而生出求生之心,只想着如何挡过五招而不敢与风兄正面求胜,未免把安某看得太扁了。”

    “随便安兄怎么想。”风镇岳哑然失笑道,“安兄若是想跑,尽管跑就是。”

    安萧寒上下打量着风镇岳,莞尔道:“难道风兄就没想过失败的可能吗?与其废话连篇,不如速战速决。”

    他拔剑的手缓慢而稳定,每一分每一寸的移动都保持在同一速度下,其速度均衡不变,却充满恒常不变中千变万法的味道。

    这动作不但没有丝毫空隙破绽可寻,更使人感到随他随之而来的一剑必是惊天地泣鬼神,没有开始,更没有终结。

    剑道至此,已达鬼神莫测的层次。

    当这拔剑的动作进行至不多一厘、不少半分的中段那一刹那,安萧寒倏地加速,以肉眼难察的惊人手法,忽然握上剑柄。

    而就在安萧寒加速的同一刹那,风镇岳双手一前一后左右错开,似已预知安萧寒动作的变化。

    “铿”!

    寒雨剑出鞘。

    老槐树下的古道因为这柄剑的出鞘而充满肃杀之气,正如那日安萧寒与蓝若海的决战一样。

    寒雨剑划上虚空,剑光闪闪,天地间的生机死气全集中到剑锋处,连正滚滚沉入西山的残阳也变得黯然失色。

    目之所见,只有寒雨剑夺目的剑光,再无安萧寒这个“人”。这感觉奇怪诡异至极点,难以解释,难以形容。

    安萧寒的寒雨剑没带起任何破风声,剑气却笼天罩地。他知道和风镇岳这种级数的高手决战,除硬拼一途外,任何的诡变都是多余且可笑的。

    所以安萧寒一出手就是压箱底的真功夫。

    在寒雨剑攻出的同一时间,风镇岳亦往前冲出,忽左忽右,若缓若快,只是其速度上玄奥莫测的变化,已可教人看得头痛欲裂。

    风镇岳忽然间跃身半空,双掌叠在一起,大巧似拙地往安萧寒的寒雨剑上按去。

    “蓬”!

    风镇岳衣袖鼓胀,硬挡了安萧寒这集毕生功力之大成、夺天地之造化的一剑。

    他借力飞起,移过丈半空间的动作在眨眼间完成,倏然间背对背地立在安萧寒后方五步许处。

    安萧寒头也不回,寒雨剑像活过来般自具灵觉地寻找对手,划出一个合乎天地至理的大弧线,往风镇岳背心刺去。

    他的躯体完全由寒雨剑带动,身随剑走,既自然又流畅,若鸟飞鱼游,浑然无瑕,仿佛已与天地混融一处,没有半丝刻意。

    风镇岳同样没有回头,他右手虚按胸前,左手往后拂出,手从袍袖探出,掌变抓,抓变指,最后以拇指按在流星般攻来的寒雨剑的锋尖处,其变化之精妙,令即便身为对手的安萧寒也不禁内心喝彩。

    指剑交锋,劲气交击发出“波”的一声,同时安萧寒剑势变化,紧裹全身,夕阳下有若金光流转,教人无法把握他寒雨剑下一刻的位置。

    风镇岳纵身一跃,头下脚上地来到安萧寒上方,钉子般下挫,撞入安萧寒的剑光中,像极了当年蓝若海与安萧寒决战时使用的绝招“天光乍现”。

    安萧寒剑光散去,左手疾拍风镇岳头顶天灵穴,风镇岳双手从两侧闪电般归于正中,两手中指同时点中安萧寒的掌心。

    “噗”!

    安萧寒风车般旋转,化去风镇岳无坚不摧的指气,风镇岳则一个翻腾回到原处,两手横放,指尖聚拢,形如鸟啄,悠然面对安萧寒往他遥指的寒雨剑,至此两人各出三招,重成对峙之局。

    这三招以安萧寒抢攻而始,安萧寒主攻,风镇岳主守,似乎安萧寒才是一心想置风镇岳于死地的人。

    “痛快!痛快!”风镇岳哈哈笑道,“尚有两招,安兄小心了!”

    他倏地振衣而行,两手化出万千掌影,虚实相生地往安萧寒迫去。

    安萧寒目光深注地凝望着自己手中的寒雨剑,整个人纹丝不动,仿佛隐入暮色之中。

    风镇岳转瞬掠过两丈多的间距,安萧寒直至双掌临身前的一刻才蓦地往横移开,甩剑疾扫,风镇岳的双掌就像自有灵魂般惊觉来敌,鸟儿般狠啄剑身。

    安萧寒把寒雨剑的每一部分均变成制敌克敌的工具,以剑柄、剑身、甚至剑鞘,至乎任何令人想也没想过的方式,应付风镇岳潮涌不息、密如骤雨、无隙不入、水银泻地般的近身攻击。

    双方奇招迭出,以快对快,其间没有半丝迟滞,而攻守两方,均是随心所欲地此攻彼守,其紧凑激烈处难以用笔墨形容。

    安萧寒忽然一声尖啸,改用左手与风镇岳对了一掌,紧接着趁风镇岳被自己这一掌逼得身形稍退,寒雨剑化作闪电般的长虹,划过虚空直击风镇岳。

    同时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劲伴随安萧寒这惊天动地的一剑如一堵墙般往风镇岳压了过去,可谓以拙化巧。

    风镇岳双掌近乎神迹般夹中安萧寒的剑锋,凭的非是双掌真力,而是往双掌心收拢合聚的气茧,恰恰抵消了安萧寒的剑气。

    安萧寒一扬手,想把寒雨剑从风镇岳的掌间脱出,不料风镇岳就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毫无重量般被他一扬竟带得飞了起来。

    风镇岳飞至安萧寒的头顶,双脚一错毫无伪饰地往安萧寒的天灵盖踢去。

    这便是风镇岳的第五招,也是最后一招。

    既不算快,更称不上巧妙,这是看似最平凡,也最稀松的一招。

    但安萧寒却偏偏生出一种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可怕感觉,他双腿分开站定,同时双手持剑全力往风镇岳踢来的方向封去。

    “蓬”!

    一声闷响,风镇岳倒飞而回,双手负在身后含笑傲立,脸上现出一丝喝醉酒般的红潮,旋即又恢复原状。

    安萧寒则面色惨白,难以置信地盯着风镇岳,良久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他败了,在接连击败方如天、蓝若海、徐秋雨和慕容英等超绝高手之后,他终于败了。

    风镇岳长叹一声道:“五招已过,风某无意留难安兄,只希望上天眷顾,让安兄活过百日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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