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早已黑透,只有如水的月光从天而降,把这藏在岩缝里的小小洞天照得好似梦境。

    白雾茫茫,碧水悠悠,月光照水似披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佳人如梦伴天涯。

    蓝桥牵着风夜菱的手,直走到水潭边才停下。瀑布溅起的水雾丝一般拂在脸上,凉沁沁的,凉在脸上,沁在心里。

    风夜菱轻咬着嘴唇,羞涩而乖顺地站着,等待蓝桥的摆布。她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的新婚之夜,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洞房会是在这样一处大自然的洞天福地里。

    “开心吗?”蓝桥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嗯。”风夜菱点了点头。

    “接下来该做什么?”蓝桥显然也不适应二人的角色转换,接着又问。

    “至少,你应该先把我的盖头取下来。”风夜菱以蚊呐般的声音道,“都说成亲的时候,新郎只有亲手取下新娘的红盖头,才表示真正接受了她。”

    “对,对。”蓝桥一拍脑门,摘下风夜菱的红盖头,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忍不住道:“嘿,我……我有点紧张。”

    但见朦胧的月色下,风夜菱如披着纱衣的仙子,冰肌玉骨,亭亭而立,秀发轻轻起伏,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饱含情意地看着自己,虽不发一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蓝桥看得呆了,一时间竟不知是醒是梦,脱口而出道:“月色水色,人间绝色,仙子姐姐,你好美啊。”

    “明明没喝酒啊,怎么说醉话?”风夜菱脸上一红,大嗔道:“什么仙子姐姐,人家才不是。”

    “那你是谁呀?”蓝桥越看越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道,“我看到你就醉了。”

    风夜菱的脸更红了,垂着头良久才羞臊地道:“人家是夫君的小娘子啊。”

    蓝桥听了更是心中一荡,唤道:“娘子。”

    风夜菱盈盈裣衽,娇羞不禁地应道:“妾身在。”

    蓝桥围着她踱了两步,看她粉妆玉琢的清秀面庞,亭亭玉立的窈窕身段,心中更是火热,再次唤道:“娘子。”

    风夜菱脚步轻移,转到面对着他的方向,再次裣衽应道:“妾身在,夫君有何吩咐?”

    蓝桥心里甜得如同捣翻了蜜罐,绕着风夜菱又转了两圈道:“娘子。”

    风夜菱风情万种地白他一眼,不满地伸手拍打他一下,羞嗔着道:“有完没完啦,很好玩吗?”

    蓝桥哈哈一笑,捉住她的手道:“没完,一辈子都没完。”

    “哼,这才刚成亲,你就欺负我。”风夜菱动了动手,发现被他箍住拉不回来,佯作嗔怒地道,“看我不找爹告你状去。”

    “都说嫁鸡随鸡。”蓝桥顺手一拉,把她扯进自己的怀里抱住,“你人都是我的人了,怎还不能任我欺负?”

    风夜菱一瞪眼道:“你还想怎么欺负我?”

    “比如……”蓝桥眼睛一转,油然道:“给我跳支舞如何?”

    “这还不简单?”风夜菱掩嘴失笑道,“你要是喜欢,我每天都可以跳给你看。”

    蓝桥放开风夜菱,摸出他那只土埙,本想吹一支喜庆欢快的曲子,可当真吹出来,却仍是支悠扬中带着点苍凉的小调。

    他想停下换一曲,却见风夜菱长袖一摆,已和着他的埙声跳了起来。

    清冷的月光下,高悬的瀑布溅起梦幻般的水雾,埙声悠悠,如怨如慕,在水一方的美人随之起舞,倾国倾城。

    旋转的倩影勾起蓝桥的思绪,他和风夜菱的一幕幕往事在他心底浮现。从月下采菱的初见,到青州的地下赌局,到山城上的惊险突围,到被困山腹的生死相依,到相携远行的畅美,到无奈别离的痛心。

    如今她终于回到自己身边,终于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其中辗转坎坷,再难叙说。

    一曲吹毕,蓝桥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难以自拔。他的耳畔似又响起风夜菱在望原峰上对他说过的话:“傻瓜,我喜欢的人,是你呀。”

    想着想着,他早已潸然泪下,泪染长衫。

    “喂,傻瓜,想什么呢?”风夜菱悄然走到蓝桥身前道,“瞧你这呆呆的样子,又看我看得痴了?我有那么好看嘛?”

    蓝桥一个激灵醒悟过来,叹了口气,拍拍身边的地面道:“坐下陪我说说话好吗?”

    “你是不是和我成亲以后良心难安?”风夜菱优雅地屈膝而坐,狐疑地道,“说吧,是不是有什么风流债要坦白?”

    “其实我不说你也知道。”蓝桥支支吾吾地道,“那个香囊……”

    “哦,原来是这事。”风夜菱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悠然道:“你现在是不是想告诉我,你以前暗恋未遂的那位姑娘是谁?”

    “她是……”蓝桥再叹一声道,“也许你听了会不高兴,但我认为我们既然已经成亲,彼此之间便不该再有隐瞒。”

    “你说嘛,我不会吃醋的。”风夜菱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唉,其实她就是你儿时的好友,弘毅庐的大小姐李静姝。”蓝桥苦笑着开了头,接着便把年少时因伤住进徐秋雨的药庐,又在药庐结识李静姝的事讲了一遍。

    风夜菱微笑着听完道:“静姝姐是个多才多艺的大美女,男人对她生出好感再正常不过。你在那个年纪遇到她,不被她吸引那才是怪事。”

    蓝桥讶然道:“诶?所以你真的不吃醋?”

    “吃什么醋啊,要吃醋早就吃了。”风夜菱忍俊不禁地道,“其实这件事我早就知道,只是一直没有戳破,等着你自己说罢了。”

    “早就知道了?”蓝桥一听这话,立时窘得脸上发烫,“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我第一次看到你的那只香囊,我就知道了。”风夜菱含笑道,“我和静姝姐,还有清影姐和妙锦,自小就一起在太子府学女红。我们四个属妙锦的天赋最高,我和静姝姐一直是半斤两的状态,所以对静姝姐的针线活再熟悉不过。当时我一看你香囊上的针脚,就隐约猜到可能是静姝姐绣的,后来到岳阳看你们俩别别扭扭地互动,还有彼此间掩饰不住的尴尬,就更确信无疑了。”

    蓝桥一边心中暗忖“不可小看女人”,一边不解道:“那你还装作不知?”

    “你以为我想演戏呀?”风夜菱笑着瞪了蓝桥一眼道:“当时我若戳破此事,咱们几个人把关系闹僵,静姝姐还待得下去吗?咱们在岳阳有大事要做,我不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不想因为这点争风吃醋的破事让你心烦嘛。”

    蓝桥心中一暖,感动地道:“你对我真好。”

    “哎呀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大度啦。”风夜菱摆了摆手道,“毕竟是女孩子,我也会忍不住瞎想的。当时咱们准备从岳阳撤离,我坚持不肯先走,其实也是不放心。”

    蓝桥愕然道:“不放心什么?”

    “女孩子的心思只有女孩子懂。”风夜菱狡黠地眨了眨眼道,“静姝姐摆明了对你并不讨厌,甚至可能还有几分好感,我若提前离开,怕我的好夫君被她勾走了呀。”

    蓝桥想起送李静姝出城时的种种,心道风夜菱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无奈地道:“那如今我把这些事都向你坦白了,你怎么想?”

    风夜菱倏地敛起笑容,正色道:“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现在我既已正式嫁你,自应有个正室的态度。静姝姐为了救我被二七会的人抓去,单只这份恩情便让我难以报答。我不会因为吃醋而不许你去找她,相反,你必须找到她把她救出来,才能让我心安。雪音妹妹也是同样的道理,我看得出,她对你的感情并非普通的师兄妹那么简单,但她很懂收敛,且她和我们并肩作战那么久,也曾屡次救我于危难中,我早把她当自己人了。”

    蓝桥见她说得正经,想起下落不明的李静姝和白雪音,大婚的喜悦顿时也蒙上一层阴影。他苦涩地一笑道:“若是咱们有幸能从这逃出去,我一定想法子找到她们。”

    “我相信夫君,无论夫君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一直支持夫君的。”风夜菱认真地道,“除此之外,我还想夫君以后有空能教我使剑,我不想再当你们的累赘了。”

    蓝桥见气氛有点过于严肃,伸手捏了捏她细嫩的脸颊,洒然一笑道:“这些事等突围以后再说不迟,现在我只想看你再跳一支舞,毕竟这是属于我们的新婚之夜。”

    风夜菱稍稍一怔,旋即也是嫣然一笑,赧然起身道:“妾身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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