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姐有告诉你,她的心人是谁吗?”走回到梅树间的小径,徐妙锦仍不依不饶地问道。

    项逸轩长叹一声,颓然道:“就是你旁边的这位蓝大公子。”

    “什么?”徐妙锦吃了一惊,目光难以置信地下审视着蓝桥,扫了好几遍才道:“这也太巧了吧?”

    蓝桥涨红了脸,连忙摆手道:“小弟何德何能,虽说也与李家小姐相识,但若说得佳人垂青,实不敢当。”

    “蓝大公子与静姝姐初识是在什么时候?”徐妙锦狐疑地道,“你也和项大哥一样,追求过静姝姐吗?”

    “第一次见她是在洪武二十五年,也就是思邈求亲的前一年。”蓝桥嗫嚅着道,“当时我在江浦徐先生的药庐养伤,经常能见到李家小姐。不过我对她甚是敬重,又自知配不她的身份家世,虽亦心生涟漪,却始终不敢逾矩,怕坏了礼数。”

    “公子太自谦了。”花语夕在他身后提醒道,“说不定那李小姐也同样暗中倾慕着公子,只碍于女孩家的矜持和羞涩,不敢轻易表露罢了。”

    项逸轩苦笑着道:“初时我也不信,只道她是胡乱找个人来搪塞我,但后来经我查证,却发现可能确实是真的【】。”

    徐妙锦诧异地道:“项大哥查到什么了?”

    “其实这件袍子就是最好的证明。”项逸轩看向那件蓝桥几个时辰前由天茶山庄取来,后又披在花语夕身的袍子道,“当时我以同样的话反问,她就拿出这件袍子对我说,这袍子本是怀远之物,她因心中爱慕怀远,便把这件袍子私留下来,以慰相思。”

    他指着袍子后缝的线脚接着道:“她还说怀远本是因为受伤才住进徐先生的药庐,这袍子破损不堪,是她一点点替怀远仔细缝好的。我查过她以前练习女红时缝线的针脚,确实和这袍子的针脚分毫不差。”

    徐妙锦恍然道:“难怪项大哥几年前曾问我,家里有没有存一些幼年和静姝姐练习女红时留下的旧物。”

    项逸轩狠狠瞪了花语夕一眼,又有些不快地看向蓝桥,沉声道:“如果她要是知道,这件袍子如今被你披在其他女人的身,还是个只会搔首弄姿的风尘女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蓝桥一时语塞,花语夕却大声回击道:“我家公子的东西,他爱给谁就给谁,李小姐难道真是天的仙女,半点委屈都受不得?”

    徐妙锦见他们似要吵起来,忙引回话题道:“可明明是项大哥认识静姝姐在前,洪武二十四年她还弹琴给项大哥听,更收了项大哥的玉佩,怎么说变就变了?”

    “这件事我也查到一些端倪,虽是猜测,但也算能说得通。”项逸轩说到这里,又不无佩服地看了看蓝桥,感慨道:“怀远少年成名,十二岁便仗着定远伯亲授的家传剑法行走江湖。”

    蓝桥被他突然这么一说,立时不好意思起来,挠着头道:“都是小孩子瞎胡闹。”

    项逸轩笑道:“怀远虽是稚龄,但断得清是非,又不怕惹麻烦,该出手时就出手,几个月的时间便铲除了江湖几股臭名昭著的恶势力。一些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绿林豪强初时尚不把你这小孩子看在眼里,直到你找门去,才发现低估了你的实力。”

    “侥幸,也是侥幸。”

    “这些事迹很快传开,世人猎奇,次年便有一部名叫《少年英侠传》的话本在坊间流传,其故事的原型就是那时才只十三岁的怀远。”

    “原来是那个!”徐妙锦双掌一拍道,“我想起来了,当时还是静姝姐在京城的最后一年,她好像确实沉迷在一部话本,见她的时候也经常对我谈起。不过我对这些英雄侠义的故事倒不感兴趣,所以也没多问。”

    项逸轩微一点头道:“当时她家逢剧变,家族威望也一落千丈,甚至连路人也绕着他们家走,生怕和他们扯一点关系。在那个非常时期,《少年英侠传》中那位和他年龄相近的少年英雄,便成了她心中的寄托。”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徐妙锦再次看向蓝桥道,“所以当静姝姐意外在徐先生的药庐见到蓝大公子本人,立时就深陷情网难以自拔了?”

    蓝桥脸一红,摸着鼻子道:“我当时虽见过她不少次,但也没有过多交流,她甚至连话也不肯对我多说。你们讲的这些,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蓝大公子真是太不懂女孩子哩。”徐妙锦揶揄地以笑道,“有些女孩子,越是面对自己在意的人,就越是拘谨冷淡。不是她们不愿在心人面前表现自己,是太患得患失了,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又或哪句话说错,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项逸轩见蓝桥仍是不信,又道:“去年在冷月轩,怀远看似是将她‘买下’,实际她要不是自己愿意跟你回去,换作其他人将她拍下,以她的性格必是宁可撞死也不肯受辱的。”

    蓝桥一怔,想起去年在岳阳发生的事,讷讷地道:“所以你是说……”

    “我听说当晚怀玉携风家小姐、天莲宗的白女侠和她一起去了碧水接天楼,她若非早对你有意,怎肯和你去这暧昧的地方?”项逸轩认真地道,“女孩子既愿意和你同处一室过夜,其实就相当于默许了委身于你,她的这份心意,你难道察觉不到吗?”

    徐妙锦感同身受,低声道:“静姝姐也挺可怜的,被爱的人总是那么有恃无恐。”她说到这里,有些哀怨地偷看向项逸轩。

    蓝桥轻叹一声,想再看一眼临安公主还他的袍子,却见花语夕已走到六七步外的远处,独自对着梅树发呆。他把从岳阳到现在发生的事快速回顾一遍,心中突然一动道:“所以思邈其实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救我这么多次吗?”

    “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与其日日纠结耿耿于怀,不如ChéngRén之美。”项逸轩平静地道,“要是怀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肯定会很伤心。”

    “思邈这么一说,倒让我过意不去了。”蓝桥赧然道,“等我找到她,一定把思邈在背后的这些付出给她讲清楚。”

    “如果可以,请尽量好好待她。”项逸轩说罢又摇头道,“其实别人的感情事,我也没资格多嘴。我虽希望她跟着你能多分得些宠爱,不过这位花大家,似乎也对你有情。”

    说着他抽出那日花语夕留在云仙阁的药方,悠悠地道:“那天你中了毒,花大家心急火燎地写下这药方,又催我去抓药,看她当时的神色,也是真的在乎你的。”

    蓝桥接过药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目光再次投向花语夕。

    众人循小径走到梅园的入口,恰徐辉祖的声音从外面飘来:“阿锦,咱们该回去了,你再不出来,就自己留在项府过夜吧。”

    “来了。”徐妙锦脸一红,朝项逸轩微一示意,提起裙摆小跑两步,找徐辉祖去了。

    项逸轩谨慎地道:“你们先稍待片刻,等我出去确认外面安全,再返回兰园。”

    蓝桥点点头,等项逸轩也走后,对花语夕道:“小姝虽也算第一次让我心动的人,但比起思邈的痴情,我却是自愧不如了。”

    “他也就是感动自己罢了,在我看来,他所谓的痴情根本就不是真爱。”花语夕哂道:“他只是一味以自己的方式付出关怀和奉献,从未想过李小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蓝桥还以为她是对项逸轩方才出言冒犯心中不忿,愕然道:“此话怎讲?”

    “先帝处决韩国公,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想为太子朱标铺路。但先帝为堵天下之口,硬是把韩国公扯到胡惟庸案,说他不守为人臣的规矩,把他明正典刑。弘毅先生和公主一家流放江浦,又是因为规矩,不但要忍受旁人的白眼和奚落,还要装作对先帝感恩戴德的样子。可以说,李小姐一生最痛恨的就是规矩。”

    花语夕说到这里顿了顿道:“项逸轩看似家财万贯,但一来拗不过京中权贵,二来亦不得不时刻小心谨慎,才能保住他所拥有的一切。自己尚且过得处处受制,李小姐跟着他哪有自在可言?最可笑他还以为李小姐是守规矩不想和他私下幽会,竟请出媒人依礼提亲,遭到拒绝便不奇怪了。”

    蓝桥听她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感叹地道:“没想到小姝的事,你也知道这么多。”

    “都是女人,将心比心罢了。”花语夕微微一笑,扬起下颌道,“换作我是李小姐,也会选择公子,而不选他项逸轩的。”

    蓝桥不解道:“可我当时无论家世还是武功,都不足与项逸轩比肩,又有什么好的呢?”

    “公子不要妄自菲薄。”花语夕伸出一根手指,止住他说下去道:“项逸轩虽有钱有势,还会些功夫,却陷在京城这座大囚笼里再也出不来了,哪比得公子快意恩仇,如飞鸟一般自在?同样是生活在囚笼里的可怜人,说不定李小姐反而更羡慕公子的生活哩。”

    蓝桥也不知是否听懂了她的话,失笑道:“次你还怕说多个难伺候的女主人,怎么现在又帮她说话了?”

    “实话实说罢了,项公子有这瞎操心的工夫,还不如多疼爱一下身边的三小姐。”花语夕一摊手道,“他只怕公子察觉不到李小姐的心意,其实三小姐对他的心意,他又何尝能察觉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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