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把花语夕送回到李祺身边,待父女二人寒暄几句,立时便提出告辞。

    “且慢。”李祺轻声叫住他道,“你可是去找沈大师和风家那丫头?”

    蓝桥不知李祺从何得知沈大师的事,正觉讶异,花语夕已抢先问道:“沈大师?哪个沈大师?”

    面对父亲,她当然已切换回李静姝的声线。

    “就是咱们家的沈伯。”李祺苦笑道,“他瞒了我们十年,爹也是前两天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剑客,天剑沈心流。”

    “什么?”花语夕虽见惯了大江大浪,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仍被震撼得半天没反应过来,“他……他就是……”

    “原来弘毅先生已知道了。”蓝桥轻叹一声道,“那日在淮河边,若非沈大师出手相救,我们也没机会逃脱徐辉祖的追杀。”

    “三天前,沈大师来找过我,带着风家那丫头。”李祺边说便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笺,“他要我再见你时,把这封信交到你手上。”

    蓝桥有些疑惑地接过信笺:“他还交代了什么话吗?”

    李祺摇了摇头道:“当时他行色匆匆,除了告知我他这十年隐姓埋名的因由,便是托我转交此信。其他的话他并未和我多说,很快便带着风家丫头离开了。我看他们走的时候是往东去,所以你若仍到天茶山西麓的山洞里找他们,恐怕会扑个空。”

    蓝桥急切地拆开信笺,上面是风夜菱的字迹:

    昨日惊闻噩耗,东南倭寇侵扰浙江乐清,官军无力抵挡,不得不徙民于台州、温州二府,弃守乐清县的楚门半岛和玉环岛,而玉环岛正是昔日外婆离开中原后的远居之地。现玉环、楚门形势不明,内迁后尚余多少遗民亦无确数,外公心忧外婆,片刻难安,决意即刻启程,前往乐清一探究竟。妻愿随外公同往,以尽绵薄之力。天涯路远,非片刻可以返回,望夫君勿念——妻风夜菱顿首。

    蓝桥看罢迅速将信收好,李祺也不多问,只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确已不在江浦。”蓝桥淡淡地解释一句,再次提出辞行:“晚辈这便告辞了。”

    花语夕忍不住道:“公子打算去哪?”

    蓝桥坦然道:“菱儿跟着沈大师,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师妹自江浦一战后便再无音讯,我得去找她。”

    “既是十多天前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动身。眼下距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公子不如先到我家歇息半宿,等明天一早再上路不迟。”花语夕一边劝,一边将恳求的目光投向李祺。

    李祺曾因政治立场之故将蓝桥和白雪音拒之门外,此时见爱女主动相邀,蓝桥又有将爱女毫发无损带回来的功劳,再拒绝未免显得太过小气。

    “左右沈大师的房间空着,你跟我来吧。”李祺说罢便转过身,径自往弘毅庐的方向踱去。

    花语夕见蓝桥仍显得犹豫,索性拉起他手,紧走了两步道:“快点啦,娘该等急了。”

    临安公主一早就候在门口,听到脚步声连忙拉开院门,把三人迎进灯火通明的大堂。

    饭桌上摆满了各式瓜果菜蔬和冷盘点心,临安公主满面红光地道:“怕你们回来饿,又不知你们想吃点什么,就什么都弄了点,还有热鸡汤,怕搁桌上放凉了就一直在火上坐着。”

    “娘,这么多我哪吃得下呀?”

    “谁说都给你吃了?这不是还有小蓝呢。”临安公主亲切地把蓝桥让到椅子上坐下,“想吃什么别客气,我到后面给你盛碗鸡汤。”

    蓝桥尚没来及说“不”,她已笑容满面地往后厨走去。

    李祺指着桌上一碟糯米团子对花语夕道:“这是你爱吃的糯米团子,你娘下午专门做的。”

    蓝桥知道李祺有意冷落自己,也很识相,待临安公主端了热鸡汤回来,很快喝个干净,又吃了两个春卷,便推说太累,被安排到曾经沈伯住过的房间休息。

    他躺在榻上,时而思念风夜菱,时而想起白雪音,时而又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久久难以入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一声轻响,似乎有人在敲门。那敲门声听着有些沉闷,仿佛不是指节敲击门板,而是用身体其他部位触击门板发出的声音。

    他开门一看,就见花语夕孤身一人站在漆黑的院里,双臂背在身后,竟是被一根长绳绑住。

    “你……这是怎么回事?”蓝桥惊讶地道,“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公子。”花语夕平静地道,“咱们进屋说吧。”

    蓝桥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轻叹一声,把她让进房间。

    “关门。”花语夕轻声又道。

    蓝桥只好又关上门,刚想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却双腿一屈,“扑腾”一声跪了下去,被紧缚住的上半身深深伏向地面。

    “你这是做甚?”蓝桥震惊地看着跪伏脚下的花语夕,刚想扶她起来,却被她执拗地挣脱了。

    “我把自己捆住,是来请罪的。”花语夕抬起头,眼中露出决然的神色,“等公子先听我说完事情的原委,再决定怎么处置我不迟。”

    “请罪?咱们之间的那些事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蓝桥一头雾水地道,“我说咱们立场不同,没怪你呀。”

    “不是那些事。”花语夕低下头道,“是关于白女侠的事,先前我一直不敢吐露实情,现在知道公子决意去找她,才不得不说。”

    “师妹?”蓝桥仿佛意识到花语夕可能会说出让他难以接受的真相,面色也沉了下来:“你说吧。”

    花语夕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把她为给安萧寒治伤在江浦设局,白雪音身中左刀的烈火神掌,慕容英以冰莲雪精丸相救,她又从半途杀出截夺药丸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

    最后她说道:“没有冰莲雪精丸,中掌者将受尽体内火毒的折磨,在无尽的痛苦和煎熬中死去。白女侠必然是想到了自己悲惨而没有希望的未来,不愿让你们担心,所以才选择不辞而别,想独自承受接下来的命运。”

    蓝桥只听得浑身发颤,满腔悲愤地道:“你好狠!”

    他想起同样因烈火神掌而丧命的陈玉倩和华锋,想到白雪音在火毒发作时是怎样的难捱和孤独无助,猛地一抬手,用力往花语夕的脸上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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