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赢了!”张辅满面红光,神色激动地大步朝二女走来,身后还跟了一名端着水盆的俏婢,“两位女将军的英勇风姿,大家都看在眼里,多亏有你们在。”

    那俏婢面相稚嫩,看着最多不过十四五岁,她眼中饱含敬佩地道:“两位姐姐擦把脸吧,水是温的哩。”

    花语夕暗道她此刻最想做的事的确是擦脸,不过又不好抢在风夜菱前面,便拿起水盆中的毛巾,拧了拧递给风夜菱道:“夫人请。”

    风夜菱接了在温水中浸过的毛巾,在脸擦了几下,果然觉得遍体舒泰,疲惫的身子仿佛重获新生。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那婢女。

    “她叫秀秀,是我府的小婢。”张辅笑答,“最是乖巧懂事,我带她到居庸关来侍候起居。”

    风夜菱点点头,把毛巾递还花语夕。后者把毛巾又涮了涮,自己也擦净了脸。

    张辅看着重又容光焕发的两大美女,虽都是一身戎装,但在夕阳的照射下,都展现出各自迷人的风采。

    “怀远真是好福气。”他苦笑着忖道。

    花语夕好似看穿他的心思,狡黠地一笑道:“张大将军在想什么?”

    张辅回过神来道:“左右阿鲁台他们暂时退却,咱们也抓紧时间休整,你们先下去好好休息,这边由我盯着,等他们再次发起进攻,你们再回城不迟。”

    他又对婢女秀秀道:“泰安寺已经腾出来了,你带她们去那歇脚,如有需要,也可以带她们看看我们关内的名胜。”

    秀秀应了一声,带头走下城墙的石阶,边走边道:“我们这边虽有大片的营房,但都是些臭男人,主人怕两位姐姐不方便,特意命人重新整理布置了大云台的泰安寺,供姐姐们居住。”

    在关城的中心,有一座过街塔的基座,名曰“云台”,取其“远望如在云端“之意。

    云台始建于元末,通体由汉白玉石筑成,台高三丈,宽八丈有余,小下大,气势恢宏。其台基中央有一个门洞,门道可供车马通行,是关城内的一条要道。台顶四周则有石栏、望柱、栏板、滴水龙头和各式石雕建筑,精巧华美至极。

    元朝的云台本建有三座象牙白的喇嘛塔,后在战火中毁去,明初在台基新建“泰安寺”,供僧人诵经念佛,既为这座屹立北疆的要塞祈福,也为牺牲了的北伐将士们的亡魂超度。

    到靖难时期,泰安寺的僧人被朱棣遣散,只留下一座空寺,因而在职的守将张辅得以做主,把泰安寺分给风华二女居住。

    秀秀带二女登玉石铺就的云台,一边给她们讲述云台的历史,一边领她们走进为她们布置好的起居地。

    泰安寺位于关城中心,又居高临下,视野极佳,可谓城中最好的住所之一,内中陈设虽然简陋,打扫得却很干净,让从青州风餐露宿赶到北平的风夜菱未免有些喜出望外。

    “多谢你。”她对秀秀道。

    秀秀不好意思地道:“哪里,这都是主人安排的。”

    花语夕奇道:“你刚才说了半天云台的历史,但我记得你最开始称这里为‘大云台’,这是怎么回事?”

    “叫大云台是为区分小云台。”秀秀说着伸出纤手,指着关沟西侧崖壁的一座石台建筑道:“那里就是小云台,里面的山洞本来放着佛龛,开战后就用于囤放粮食和军需了。”

    只见那小云台的地势比她们此刻站的大云台更高,足有四丈半的高度,却只两丈来宽,其建筑依附崖壁而建,与其说是房屋,不如说是给本就存在的山洞修了一个漂亮的门户,左右两侧通往地面的石阶既窄且陡,确是一处适合囤放粮草的险要之地。

    “小云台外面看着不大,其实山洞里面可大了,住四五十人都没问题,还冬暖夏凉的。”秀秀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花语夕见风夜菱已露出一丝不耐烦,便委婉地请秀秀退下。

    秀秀走前忍不住问:“姐姐们不需要奴婢侍候?”

    “你还是先侍候好张大将军吧。”花语夕莞尔道,“夫人自己也带了婢女来。”

    秀秀愕然道:“哪呢?”

    花语夕含笑不语。

    待秀秀离开,风夜菱惬意地往软垫一坐,蹬直了腿,把脚的一双靴子甩出老高,油然道:“你说我带了婢女,哪呢?”

    花语夕见风夜菱久违地变回她年幼时那种单纯娇憨的状态,既欣慰又替她感到有些心酸,忍俊不禁地道:“奴婢不就是嘛,敢问夫人有什么吩咐?”

    此刻她并不反感称风夜菱作“夫人”,难得有和风夜菱独处的机会,她想尽力缓解二人之间紧张的关系。

    风夜菱眨了眨眼睛,脚尖一动道:“那,小花儿,帮我把袜子脱了。”

    花语夕应一声是,蹲到风夜菱脚前,替她除去罗袜。

    风夜菱看着自己的脚道:“小花儿你说,是你的脚好看,还是我的脚好看?”

    花语夕笑道:“美丑之别在乎一心,岂能一概而论?只要公子喜欢,便是好看了。”

    “算你会说话。”风夜菱白了她一眼道,“给我烧一盆热水来,打了一整天的仗,我想好好泡泡脚。”

    花语夕去了约三刻钟,捧着个冒着热气的大铜盆回来,轻轻放在风夜菱的脚边。

    风夜菱试了试水温,稍嫌有些烫,便先把双脚放在盆边,问花语夕道:“你真愿意当婢女般侍候我?”

    “难道我还骗你不成?”花语夕坦然道,“当初我答应给公子为婢时,二公子也在场的,夫人不信可以问二公子。”

    风夜菱哼了一声,用脚尖虚点地的热水盆:“那你给我洗脚。”

    “是。”花语夕不待风夜菱再说,主动跪到她的脚边,捧起她的一双玉足,先掬起一些热水淋湿,让她逐渐适应热度,再缓缓用手揉洗。

    此刻的水温已经合适,风夜菱却故意说烫,脚尖猛地一撩,把水花直撩到花语夕的脸。

    花语夕心中雪亮,知道风夜菱除了想羞辱自己外,更多是想借机试探自己有否易容。她对这张传自蓝芷的人皮面具很有信心,并不怕被风夜菱看破,也不动怒,只轻轻拭去脸的水珠,继续帮风夜菱洗脚。

    风夜菱见花语夕不动声色,脸亦没有变形变色等易容迹象,既觉得无趣,又感到有些愧疚。但她内心的疑虑并未消除,待洗得差不多,她收回双脚道:“难得有一盆热水,也别浪费了,你把鞋脱了,也泡泡脚吧,挺舒服的。”

    花语夕仿佛早料到风夜菱会有此一说,斜睨着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奴婢还以为夫人会说,让奴婢喝了夫人的洗脚水呢。”

    风夜菱知道她故意用夸大的话讽刺自己,却并不改变命令,仍坚持让花语夕用她泡剩的温水泡脚,同时笑吟吟地道:“等你跑完若真想喝,我不拦着。”

    花语夕半咬着唇脱去鞋袜,把一双同样精致的玉足泡进已经有些浑浊的水中,不知为何,早习惯以赤足示人的她此刻面对风夜菱的目光,竟意外地感到有些羞涩。

    风夜菱鼻尖动了动,似想寻找某种气息,却没找到,最后盯着花语夕的脚道:“蓝桥也喜欢看你的脚吗?”

    这一问倒是有些出乎花语夕的意料,她有些局促地垂下头道:“奴婢不知道。”

    “那你希望他喜欢吗?”风夜菱又咄咄逼人地道。

    花语夕轻叹一声道:“奴婢不想撒谎,夫人该知道答案的。”

    风夜菱沉默良久,用极低的声音道:“你真的喜欢他吗?真像传闻里说的那样,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夫人希望奴婢怎样答话呢?”花语夕哀怨地道,“奴婢很为难呢,既怕惹夫人生气,又不想说违心的话。”

    “那你就还是承认了?”风夜菱盯着花语夕的眼睛,刚想继续逼问,忽听门口传来扑簌簌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活物在动。

    风夜菱倏地起身,悄无声息地握紧战戟,沉声道:“有刺客。”

    她的判断并非毫无根据,因为云台地势极高,寻常战士得了严令绝不敢擅自登台,如果有人出现,便极可能是敌方派来的刺客。

    花语夕却道:“别紧张,是小灵。”

    风夜菱还是第一次听到“小灵”这个称呼,一怔道:“谁是小灵,你叫我吗?”

    “奴婢岂敢。”花语夕擦干玉足,赤脚走到门口,拉开门道:“我说的是它。”

    但见泰安寺门外的云台月光清冷,通天狸小灵正在寺门前左右乱窜,似乎想向屋内的花语夕求助。

    凌羽飞的战鹰小灰正在云台的空翱翔,仿佛把小灵当作猎物,蓦地俯冲飞扑,利爪往小灵的背抓来。

    小灵嗷呜一声,跳进花语夕的怀里,花语夕对小灰吹了声口哨,小灰这才意识到小灵是同伴而非猎物,拍了拍翅膀悻悻地去了。

    花语夕爱怜地抚摸着小灵的毛发道:“当时只想着为方便和公子联络,借来了凌公子的爱鹰,没想到还和小灵闹起来。”

    风夜菱莞尔道:“活物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两只动物都能闹出矛盾,更不必说人了。”

    花语夕听她话里有话,知她隐指自己,暗叹一声垂下头去。

    这时关外响起隆隆的鼓声,小校跑来飞报,鞑靼军入夜后的第一波进攻已经展开。

    “走吧,到城墙去。”风夜菱重新披挂整齐,持着菱歌戟大步而出,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花语夕道:“我可没时间吃醋,要是守不住这居庸关,咱们就再没机会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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