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枫从燕王府回来后没再出门,先是帮着朱清筱收拾房间安置行李,接着又忙不迭地接收粮油店和纸坊送来的货,还要替蓝桥付钱。

    他跟着朱棣做参谋,虽存了不少钱零用,为蓝桥付账也算是大出血一回,心道现在这么多口人住在北平,得尽快发展些赚钱的营生,否则按大哥这么流水般地花钱,这个家迟早让他败光。

    和朱清筱吃过小麻雀和施妙儿准备的午饭,蓝枫刚想再翻翻那本《机火巧术》,就听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却是燕王朱棣的第一心腹,庆寿寺的住持,道衍大师。

    “大师法驾到访,蓝枫未能远迎,还望恕罪。”蓝枫双手合十,躬身施礼。

    “别紧张。”道衍微微一笑道,“老衲本是随意漫步,却突发奇想,临时登门造访,二公子莫要见怪。”

    “大师请。”蓝枫侧身,把道衍让进院内,带他到二进正房的大堂说话。

    道衍落座,待春棠春梅两位侍女奉香茗和茶点,笑着对蓝枫道:“这么大一座宅院,又养着这么多的仆婢,每日的开销就像流水一样,不知二公子的薪俸够不够支应。”

    蓝枫示意春棠春梅退下,苦笑一声道:“不瞒大师,不久前我才为此事发愁,大哥为了慰问阵亡的将士家属,买了一大堆的粮油肉蛋回来,还是我结的账,确实有些捉襟见肘。”

    他见道衍微笑着听,又连忙摆手道:“这话请大师千万不要向大王吐露,否则大王该怨我得了新家还不知足,借机要求涨俸了。”

    道衍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今日午,在城西的信远楼出了一档子事,不知二公子是否知情?”

    蓝枫怔了一下道:“愿闻其详。”

    道衍开门见山地道:“今日信远楼有一场私斗,双方分别是北平有名的放债人关老四,还有贵府的陈玉衡。陈玉衡不亏是大公子的高徒,只凭着赤手空拳,就把关老四、连带他雇来的二十多个打手全部打败。”

    蓝枫乍一听以这话,还以为关老四和道衍有什么关系,后者是为前者兴问罪之师来的,忙起身一揖道:“玉衡年少轻狂,若有做得不当之事,蓝枫替他赔罪了。”

    道衍见他会错了意,也是莞尔:“老衲不想评判这场私斗孰对孰错,只想借此引出一个症结,北平财政的症结。”

    “财政?”蓝枫见道衍提及政务,重新坐下道:“大师请讲。”

    道衍徐徐解释道:“北平的财政、民政,本是由朝廷指派的布政使负责,大王靖难尚不足三年,很多事情虽已接管,还来不及做出改变。”

    蓝枫听得聚精会神,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正道钱庄是你外公柳宗道的产业,柳宗道是昔日马皇后的姐夫,在京城势力如何庞大自不必说,他的钱庄也因此扶摇直,分号开遍天下各大府县。”道衍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当然,也包括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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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辈有点明白大师的意思了。”蓝枫恍然道:“大师是想说,由于正道钱庄一家独大,北平城的百姓早在大王靖难之前,就有大量的钱财存在正道钱庄中。我们既不能任由大量民财被忠于建文的柳宗道掌握在手里,又不能一举取缔正道钱庄,因为那等若夺去了百姓的家财。一旦钱庄销毁账目,又或其在北平的钱库兑不出那么多钱,百姓存在钱庄的钱财立刻就会变成一笔糊涂账,甚至也会让其他可能向大王投诚的府县人人自危。”

    道衍眯着眼笑道:“二公子不愧是天纵之才,一点就透。”

    他旋又收敛了笑,接着道:“现在的种种情势表明,柳宗道在有意聚敛民财,主要证据就是正道钱庄只收存钱,却不放贷。他想把全北平百姓的钱财都聚在手里,这样一旦他将这笔百万千万贯级别的钱财撤出北平,对北平的财政、百姓及民生,都是极其沉重的打击。”

    蓝枫再次恍然:“因为正道钱庄拒绝放贷,所以城中衍生的借钱需求将不得不转入民间放债,就像今日在信远茶楼发生的事。”

    道衍叹道:“如今北平私贷横行,秩序混乱,池老板借债赔掉茶楼只是冰山一角。长此以往,对民心势必产生影响,我们决不能任由这种事情发展下去。”

    蓝枫试探地道:“大师的意思是?”

    “而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开一家钱庄,让百姓主动取回他们存在正道钱庄的家财,转存到我们新开的钱庄里。然后我们以正规渠道放贷,一方面避免了百姓钱财全被柳宗道一手掌握,一方面也遏制了民间放债的不正之风,还能增加北平的财政收入,可谓一举三得。”

    蓝枫思索道:“办法是好办法,但正道钱庄已成立了数十年,我们新开的钱庄,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对其形成竞争呢?”

    “借东风。”道衍嘴角微笑着逸出这几个字,又解释道:“此次北平居庸关之战,把蓝大公子在民间的声望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我们借着这股东风,或能压过正道钱庄的名声。”

    蓝枫一震道:“所以大师来找在下,其实是……”

    “老衲想把新钱庄交给你来做。”道衍呵呵一笑道,“就叫枫桥钱庄如何?二公子是大公子的弟弟,大公子现在成了民族英雄,百姓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许会有奇效。”

    蓝枫拱手道:“蓝枫先多谢大师信任,但开钱庄并非说几句话般容易,获得声誉只是第一步。若论实力和财力,我们在收到足够多的存钱之前,又拿什么本钱来放贷呢?退一步讲,就算我们放出贷去,一旦遇到百姓挤兑,我们又拿什么钱来兑付?”

    “这个二公子尽管放心。”道衍拿起茶杯,悠悠喝了口茶道,“你们从河西取回来的宝藏还有存余,钱不是问题。这件事已得了大王首肯,到时会由小燕王负责,二公子如遇困境,小燕王会想办法支持,毕竟这是关乎民心向背的大事。另外大王还说了,枫桥钱庄会分给你和大公子各半成的股份,如真能办起来,还会另有分红,二公子以后不必再担心家中拮据了。”

    蓝枫断然道:“既有大王和小燕王在背后撑腰,蓝枫就算赴汤蹈火,也要把这枫桥钱庄办起来。”

    道衍满意地点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道:“说到底,柳宗道是你和大公子的外公,若他到时候拿你们间的感情说事……”

    “大师放心,他连我娘都没放过心,我和大哥早不当他是亲人了。”蓝枫还想再说几句表忠心的话,就听门外又有人唤道:“蓝桥哥哥,蓝枫哥哥,你们在吗?”

    蓝枫听出是赵雪楹的声音,尴尬地一笑,正想向道衍解释,回头一看,道衍早飘然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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