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沛,镇东将军营。

    比起初见此印。吕奉先,已屡见不鲜。

    然帐中将校,早已急不可耐。尤其麾下诸健将。各个摩拳擦掌,神情亢奋。客军孤城,仰人鼻息。粮草辎重,捉襟见肘。困顿如斯,何必多言。如今,得四国一郡,户过百万之地。好比“猛虎归山,蛟龙入海”。正可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万幸,并无外人在场。喜大忘形,无可厚非。

    待送麋竺入客帐歇息,陈宫返帐。

    吕布劈头便问:“公台以为,陶恭祖,几分是真。”

    环视帐中同僚,陈宫淡然一笑:“将军毋虑。必不负此行。徐州,当为将军所得。”

    陈宫深知吕布为人。一而再,再而三。若此去徐州,再无功而返。恼羞成怒,反而不美。“一朝被蛇咬”,尚且“十年怕井绳”。岂能三上其当。

    “果真如此乎?”吕布眼中,烈火熊熊。

    “然也。”陈宫肃容下拜。

    “传令!”吕奉先,拍案而起。

    “将军,且慢。”却被陈宫打断。

    “公台,何意?”吕布,心中一惊。莫非,果真有诈。

    “麋别驾,累日往返,将将安息。何不,明日发兵。”陈宫所虑周全。

    “也罢。”吕布直抒胸臆,起身入后帐,不提。

    与张邈四目相对。陈宫眼中,自有深意。时人皆以吕布为猛虎,避恐不及。然唯我陈公台,玩弄于股掌之上。所“假狐虎之威”,又且只王太师一人。

    吕布,瞪大双眼,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纵有娇妻美妾,云羞雨怯。亦难解焚心烈焰。

    夜半起身。将榻下残酒,一饮而尽。凉酒入腹,暖气升腾。直冲颅顶,双目泛起血红。坐等鸡鸣。吕布长身而起。

    “来人。”

    “在。”

    “击鼓发兵。”

    “喏!”

    营中一夜未眠,又岂止吕奉先一人。

    初通鼓起,麾下健将,已披挂出帐。三通鼓罢,三军待发。

    命三千陆浑骑,先锋先行。

    五千秦胡铁骑居中,三千并州兵骑、三千三河骑士,展为二翼。吕布亲携虎狼亲卫千员压阵。另有三千陈国弩士,兵车出行。

    小沛四门大开。不料道旁竟有城中父老,扶老携幼,举家相送。

    吕布心中一暖。

    话说,毕竟“人心皆肉长”。自客军小沛,吕奉先非但与民秋毫无犯,更时常慷慨解囊,扶危济困。营中粮草辎重,本足食数载。然正因时常开仓分粮,赈济孤寡。花钱如流水,如今亦捉襟见肘。本是收买人心,假装良善之举。不料,竟得百姓真心相待。

    待出城,吕布竟生出一丝不舍之情。

    拨马离队,立马门前。先小沛父老,遥遥一拜。

    ‘吕奉先,去也!’

    火龙驹,四蹄腾空。疾如火线流星。踏雪追风,呼啸而去。

    虽数九寒冬,顶风朔雪,却甘之如饴。

    目送吕布大军远去。小沛父老,各自长出一口浊气。从此,小沛当无兵祸矣。

    雪橇车驾。

    陈宫、张邈,华室对坐。

    蓟国机关车驾,早已通行大江南北,皆得便利。

    “广陵郡,虽有雄城,然近江东。不宜为州治。”无外人在场,陈宫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公台以为,何处可为州治。”张邈笑问。案上徐州山川地形图,一笔一划,二人皆记忆犹新,耳熟能详。

    “下邳,可居中而守。”陈宫并指一点。

    “下邳国主,先前肉袒牵羊,臣服于蓟王。若为州治,可乎?”张邈试问。

    “无妨。”陈宫笑道:“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四国相,皆为我所用。区区一国主,何患之有。”

    张邈轻轻颔首。细看案上徐州。不由慨叹:“‘时过于期,否终则泰’。蹉跎数载,终得安身之地。”

    见张邈长吁短叹,陈宫不禁打趣:“不然。徐州四战之地,北有曹氏父子,左右有二袁。内藏豪强宗贼为祸,外有泰山贼接山海。稍有不慎,三军倾覆。如何可安身?”

    “这……”张邈一时惊慌无言。

    陈宫见状,抚掌大笑。揶揄之意,不言自喻。

    张邈,东平长者,位列八厨。足有容人之量,故亦不以为耻。二人相视而笑,心有戚戚。

    笑罢,陈宫掀帘窥窗外雪景,喃喃自语:“此时,陶使君表奏,当入甄都。”

    闻此言,张邈亦收拢笑意。却不知,二党之争,究竟如何。

    甄都,尚书台。

    尚书令桓典,得徐州牧陶谦上表,不敢怠慢。这便车驾出宫,直奔太师府。

    车入里道,不其侯伏完,已后发先至。二人接车入府。不分先后下车。步入琉璃暖廊,直入中堂。

    身后,朝中同党,正闻讯而至。

    “吕奉先何在?”王太师,必有此问。

    尚书令桓典,正欲斟酌答曰。不料忽有人先言:“斥候来报,镇东将军已兵出小沛。”

    竟是武威将军公孙度。并奋武将军公孙瓒,亦赫然在列。

    “速遣人召回。”王太师言道。

    “这……”堂内人等,皆愕然。

    奋武将军公孙瓒,抱拳进言:“兵法云:‘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吕将军既已发兵,太师何必强为。”

    “纵有陶恭祖,上表举荐。然徐州牧授予何人,自当听命于天子。岂能私授。”王太师,心意已决。

    “太师所言极是。”不其侯伏完,急忙进言:“然,徐州四战之地,淮南袁术、江东袁绍,皆虎视耽耽。谓‘事急从权’。若待朝廷任命,徐州易主矣。”言下之意,国不可一日无主。若趁徐州群龙无首,二袁奇袭夺城。徐州易主,悔之不及。更加朝廷党争激烈,若不先入为主,必成拉锯。悬而未决,亦被二袁所趁。更加徐州牧陶谦,本就有举州相托之心。且行三让之礼。吕布取之,亦无可指摘。

    以己度人,此乃上上之策。

    不愧王党之首。

    不其侯伏完一席话,令王太师回心转意:“表书何在?”

    “表书,在此。”不其侯伏完,急忙上呈陶谦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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