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帝宣陵,后院偏殿。

    殿内居中置屏,隔断内外。屏后窦太后,正襟危坐。正待临乡侯觐见。

    有顷,刘备除鞋入殿,自跪屏外:“臣,刘备。叩见太后。”

    “来人可是临乡侯?”

    “正是刘备。”

    “陛下赞君侯‘吾家麒麟’,可有此事?”

    “陛下过誉。臣惭愧。”

    “陛下金口玉音。岂能有假。临乡何如?”

    “临乡界东西三百四十一里,南北二百九十五里。城、邑十座,港八座,仓十座,关一座,有水砦二座。户八万一百八十八,口一百二万四千八百卌七,种晚稻十二万一百六十顷……”

    “三百里地,却活百万民。果是‘吾家麒麟’。闻临乡侯,少年丧父,孤母持家。相依为命,否终则泰,然否?”

    “然也。”

    “又闻,君侯娶妻公孙氏。少侍孤母,以长姐待之。犹大母数岁,然否?”

    “然也。”

    “少时家贫,如今富贵。且无劵书为凭,何娶长母之妻?”

    “刘备闻‘娶妻当娶贤’。品节第一,余下皆次。且我与夫人,自幼相识,鹣鲽情深。相约白头到老,不忍弃之于半道。”

    “好一句,白头到老。朕居深宫,久不问朝事。今日既召君侯,又岂令吾家麒麟,空手而回。闲暇作紫艾绶,便予君侯。”

    “臣,叩谢天恩。”又去而复返:“临乡虽小,却有诸多名产。臣择日奉献,乞太后,善保圣体,万寿无疆。”

    “君侯有心(详见:《雒阳·1.27 路中捍鬼》)。”

    南宫云台,广德殿。

    除鞋入殿,刘备趋步躬身,自跪屏前:“臣,刘备,叩见太后。”

    “君侯免礼。”一如既往,如沐春风:“君侯所献,朕甚欣喜。故召君侯为谢。”

    “臣,不敢。”

    “皆出临乡名产乎?”

    “然也。”

    “闻陛下已许君侯,另开小市。”

    “正是。”

    “甚好。诸如,火玉华胜、金丝毛毯、狐嗉大氅、毳裘锦褥、鸡鸣华枕,琉璃香露。若贩洛阳,必将广售。”

    “谢太后。若能广售,臣当四时进献。”

    又聊些家常。便有内官入殿,示意太后用药。

    刘备这便拜退。闻屏后太后轻咳,便又言道:“云台,巍峨高耸,风起云涌。今乍暖还寒,太后当善保圣体。”

    “君侯有心。”

    “臣,告退。”刘备再拜,躬身出殿(详见:《雒阳·1.36 再见太后》)。

    长信宫,景福殿。

    蓟王刘备携偏妃董氏,贵人马氏,美人邹氏、杜氏,入殿。

    “人逢喜事精神爽”。帘后窦太皇,满门无存,尤显真情可贵。自诸母入宫,与窦太皇母女团聚。深居简出,亦难得与刘备相见。

    趁今日上寿,诸母亦入帘内,询问刘备家中诸事。比起周六百九十八丈之长信宫,诸母更喜十里楼桑,七楼顶阁。惦念太妃、义太妃,王妃。

    诸母先言:“若待闲暇,诸事毕。当与太皇北归蓟国安居。”

    窦太皇,目光如水,隔帘以观刘备,且看如何作答。

    刘备答曰:“待少帝元服,当如诸母所愿。”

    诸母喜不自禁:“虽与太妃,常有书信。然‘传闻不如亲见’。不知状貌几何,又是何等奇观。”

    窦太皇寡言。陪母居于帘后,亦心向往之。

    出殿前,窦太皇以亲手缝制之香囊、紫绶回赠。礼轻情意重。刘备拜谢。

    话说,蓟王随身所佩。美玉出昆冈,太皇授紫艾。普天之下,恩厚如斯,唯蓟王一人。凡得蓟王随身玉佩相赠,皆平步青云,无有例外。然窦太皇,多授紫艾,香囊却是首赐。

    比起紫艾绶,香囊更为贴身。太皇赠以香囊,足见两家“肘腋之亲(详见:《诸夏·1.74 肘腋之亲》)”。

    数日后,程夫人再回。

    “如何?”入密室,养父程璜先问。

    “如阿父所言。”程夫人低声答曰:“太后已非处子之身。”

    程璜眉头随之舒展:“太后,果不欺我。”

    “阿父……”程夫人思量再三,仍忍不住问道:“何人所为?”

    程璜龇牙一笑:“为父便告之,女儿敢听否?”

    “阿父,所言是也。”程夫人轻轻颔首,转而又问:“此事又何干我家,十年富贵。”

    “皇长子乃何后所生。何后出身卑贱,陛下不喜。王美人出身清白,又得宠爱。故陛下似有废长立幼之心。”程璜言道:“若窦太后扶保王美人子即位。则与永乐董太后、何后,鼎足之势也。董太后与何后争权,必难两立。窦太后,便成胜负之所在……”

    老父话说一半,程夫人仍懵懵懂懂。

    窦太后,本可置身事外。为何要深陷立储漩涡。再说,窦太后无权无势,窦氏外戚已被残杀殆尽,如今只剩孤家寡人,内外无援。若与何后结怨,一杯毒鸩,足可令窦太后驾鹤西去。

    窦太后,何其不智也?

    老父,为何偏要与无权无势,无欲无求之窦太后结盟。

    虑及此处,程夫人忽灵光一现:“莫非,阿父命我,刺探之人、事,便是,便是……强援!”

    换言之,窦太皇委身之人,必是强援无疑。此等宫闱禁忌,事发必死。唯有勠力同心,助太后铲除异己。重掌大权,方能免死。然究竟何人,足令窦太皇,舍清白之身?

    程璜轻轻颔首:“我儿,果然聪慧。”

    转而一想,又不对:“内宫之争,人臣大忌。如何,如何……”程夫人越发觉得此事,不可思议。云山雾罩,无从捉摸。然又牵扯一场,极大宫廷危机。说是血雨腥风,亦不为过。只怕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心念至此,程夫人不由得,眼露惧色。

    “见吾儿露怯,老父足可瞑目。”程璜甚是欣慰:“吾儿贯为死士,常不避生死,亦不为惧。如此行事,恐难善终。今既知‘遇事三分怯’,老父身后,可尽托吾儿矣。”

    “阿父,又当如何?”程夫人咬牙问道。

    “稍安勿躁。”程璜笑着安抚:“待为父见过曹节再说。”

    “阿父竟欲与曹节携手?”程夫人又一愣。

    “然也(详见:《陇右·1.57 赏罚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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