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远来一友,正是中山张世平。

    借助设在邑中的置驿,苏双和张世平常有书信往来。所说也多是马事。听闻刘备北上贩马,竟去了右北平郡。张世平欣喜若狂,这便日夜兼行,赶来相见。

    远远就见连绵的楼阁从一片碧水中缓缓升起。水鸟齐飞,雉鸭共舞。宛如人间仙境。

    沿着整修一新的官道,抵达楼桑。

    官道东、西、南,三个入口,皆建有双阙门楼。西阙后不远,便是宗祠。东阙后不远,便是陆城侯府。而楼桑南阙,乃和置舍连成一体。

    中山郡在涿郡西南。自当入南阙。

    近前一观,有阙无门。大吃一惊。仰看横跨头顶的阙楼覆道,张世平不禁为好友担心起来。楼桑富庶,扬名北地。如今有阙无门,若有贼众来攻,如之奈何?

    带着满腹狐疑,张世平入了邑中。

    无需问路。邑中虽天翻地覆,可官道犹在。只需一路向东,便可抵达陆城侯府。

    重楼高阁,叠砖累瓦。堆高成阶,排铜成钉。气势恢弘,壁垒森严之外,还另有一新奇处。只见门楣上悬一匾。乃是恩师卢植手书:陆城侯府。

    本用来发布告示的‘扁书’,竟被用在了这里。刘备果然不拘一格。

    这便翻身下马。拴好马匹,整理衣冠,将名帖递给门前守卫。不多久,苏双便冲出门来。不由分说,这便拉起张世平向西折返。

    沿桥楼旁的集市,向清溪上游而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穿行在热闹的集市,眼睛根本不够用的张世平,终于想起来询问。

    “去马场。”苏双答道。

    “少君侯又新建一座马场?”张世平惊问。

    “然也。”苏双头也不回的答道:“月前刘备从北地带回良马两百余,突骑百骑(ji)携乌桓父老一千口余。突骑驻在邑中校场,乌桓邑落楼桑盛之不下,便安营在野林深处……”

    “原来如此。”张世平听明白了。敢情刘备贩回来的可不仅仅是战马啊!

    少君侯府苏双,谁人不识。一路上招呼不断。人人皆有笑脸。张世平这才记起,貌似苏双仍唤少君侯——刘备?

    如此直呼其名,非亲密至交不可为!

    从名曰塔吊的高楼下穿过,行不多远,便出了港口。脚下青石堤,一侧是清溪白波,一侧是翠绿秧田。再行一段,入目是一个优美的‘几’字河湾。陂渠下的百亩清溪谷地,正是刘备家良田。

    沿着青石堤再往西行,便是野林边缘。

    野林被清溪一剖成二。清溪两侧的水田和野林边缘,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田埂便是树垄。郁郁葱葱的野林,好似一道天然屏障,护佑着楼桑西翼。

    林中水网密集,颇多湿地。据三叔说,除去清溪,还有数条纵横交错的溪流在林中藏匿。

    甚好。

    一般贼寇,根本无法穿越这片野林。

    这条沿清溪修筑的石堤,是唯一的通道。石堤消失在野林边缘。转而变成一条碎石路通连。道路亦脱离河岸,笔直的深入林中。路上树木多被砍空。偶尔残留几个树墩,也被刻上了标记。想必不久便会有人来移除。

    林中空气清新,鸟语花香。嫩枝上残冰犹挂。吸入凉气,鼻腔微寒。张世平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谁!”头顶响起一声炸雷。生生把张世平震了一跳。

    路边一棵大树枝杈之间,竟建有一座巢居!

    “巢居”,是指远古先民们在树上用树枝搭架而居,或底层架空上层居住。因似飞禽筑巢而得名。

    大略是干栏式房屋的前身。文献中亦有巢居记载。如《韩非子·五蠹》:“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构木为巢,以避群害。”《孟子·滕文公》:“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庄子·盗跖》:“古者禽兽多而人民少,于是人皆巢居以避之。”

    诸如此类。

    而建在林间碎石道旁的这座巢居,显然是警备之用。和楼桑邑中林立的望楼,用处颇似。

    苏双笑着招手:“是我。这位是中山旧友,特来寻刘备!”

    “是苏双啊。”坚木女墙后,探出一个髡头长须的中年胡人:“少君侯就在砦中,你且自去!”

    若不是亲眼所见,张世平怎么也想不到字正腔圆的幽州官话,竟出自胡人之口。随即醒悟。此便是随刘备南归的乌桓族人。

    “好。”苏双冲胡人招了招手,拉张世平继续前行。

    沿途还有不少巢居。隐匿其上的乌桓人,皆善射。‘巢居望楼’,自然是刘备灵光一现的新设计。

    分道扬镳的碎石林道,终又与清溪重聚。

    一座崭新的廊桥,横跨溪水。且还留出了足够高的船道。廊桥亦有人驻守。见是苏双,这便升起桥门,放两人进入。

    河对岸,便是一座由坚木和夯土版筑而成的城邑!

    苏双笑道:“刘备说,还需再包层砖。”

    等过了河,站在城邑下,张世平这才窥见门上刻字:西林邑。

    环视着深入密林的邑墙,张世平不禁咋舌道:“怕是不比楼桑邑窄多少。”

    然而,伐木筑垒,平地建坞,据以自守……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

    世家豪强筑堡自守,蔚然成风。何缺刘备一个。

    再说本朝对乌桓多行分化怀柔,又岂会妄动刀兵。

    只要这支乌桓守法经营,不起纷争,便会相安无事。再说,若乌桓真起刀兵,祸乱的也是楼桑邑。少君侯自作自受,又岂能怨得了旁人!

    故而,涿县官民,并无忧患。

    入了邑中,张世平不禁会心一笑。邑墙圈起的这片林间草场内,散落着大大小小的乌桓帐篷。除了正在搭建的马场,并无其他建筑。想必大半劳力都用来砌墙了。

    刘备一行人正站在刚刚圈建的马场内。

    苏双一眼认出,这便高叫道:“刘备——刘备——且看是谁来!”

    众人闻声回头。

    人群中的少君候,手搭凉棚,也向这边看来。

    今时不同往日。刘备贵为亭侯,张世平生怕惹恼了旧友,便急忙去拉苏双衣袖。口中急道:“嘘……噤声!”

    急切间再抬头,见刘备正笑着挥手:“可是中山世平兄?”

    “正是!正是!区区……”刘备送他归家时的情景,浮上心头,宛如昨日。张世平竟一时口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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