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误打误撞。

    本是来治病求医的北海一龙,却闯出了这偌大的名号。晚上去酒垆小酌,主事竟未收分毫!

    酒馆主事言道:少君侯说,以后来喝酒,皆不用付钱了。

    钱事是小,风头大盛。

    三人皆翩翩年少,又才富五车。穿街过巷,英姿勃发,楼上总有怀春少女挑帘窥探。少君侯看上的人,岂是等闲!宗人附民,纷纷打探。就连给管父治病的良医,都不胜其烦。

    比起春风得意的两位密友,管宁却愈发谨慎。

    楼桑繁华鼎盛是其一。许多匪夷所思的便利,更是闻所未闻!别的不说,单单是三人居住的宿舍,便有大奇巧。

    清晨起来,青铜龙头一拧,热水既来。青釉马桶一冲,秽物尽走。暖柜热风徐徐,寝垫更是名不虚传……

    这是如何做到的?

    楼桑邑,横竖不过三里。却重楼高阁,人声鼎沸。

    最近,许多匠人开始割锯大树枝杈,又用白垩浆水细细涂抹树干,且用粗草绳盘绕。问过方知,此为树木过冬。对草木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少君侯爱友敬邻。邑中孤寡,衣食无忧。宗亲、附民,皆照顾妥当。邑中文风鼎盛,武可当国。若非一亭之地,太过狭窄。少君侯能成大事否?

    “事成矣!”接到程普的书信,得知苏双和张世平已贩马抵达平波水砦。不日便将乘船返回。刘备大喜。一日后,又接苏双来信。苏双虽不肯入学堂,字却练的极好。刘备亲手教他练字,苏双日日不缀。得到他的手书,刘备甚是欣慰。临行前,刘备给了他一卷手书白绢。生怕浪费的苏双,这便将一路上的大事小情,娓娓道来。满满当当,没有半处空闲。

    刘备这才知道,在平波水砦,两人结识了一名北地义士。多亏有这名义士一路护送,且仗着义士身边亲随,还有白毦精卒,才击退了鲜卑游骑的数次劫掠。非但匹马无损,还缴获良马数匹。这便做主,将所获鲜卑战马,赠与义士和亲随数人。说到这里,苏双略显惴惴。生怕刘备怪罪于他。

    刘备不禁莞尔。如此小事,何必心忧。别说是几匹战马,便是当面酬谢也是应该。

    想到这里,这便使人叫来耿、崔两位家臣。刘备问道:事可有蹊跷?

    将苏双手书看完,亦曾统领崔氏商队的崔钧,这便笑答:哪里蹊跷?

    刘备这便言道:如何能巧遇义士。莫非有诈?

    崔钧笑着摇头:主公勿忧。此义士,虽早有预谋,却非无良鼠辈。

    刘备心中一动:可是为鲜卑战马!

    崔钧笑着点头:正是。

    原来如此。

    鲜卑游骑,时常南下劫掠。遇到贩马的商队自然不会放过。这位北地义士,便以马群为饵,诱其前来。杀人夺马!

    崔钧又笑:我料定,此人必非初行此事。乃是老手。须知一匹战马值钱数万。若是上等战马,可卖十万。只需截杀一队鲜卑游骑,便可富甲一方。

    刘备亦笑:莫不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二人闻之,皆哈哈大笑。

    事情的经过大致如此。便有一群北地游侠,靠杀胡夺马为生。苏双和张世平,皆是生面孔。入水砦便被盯上。打听出二人要北上贩马,游侠便以护佑为名,一路跟随。等贩回马匹,知鲜卑游骑必来抢夺。这便设下埋伏,以有备算无防。行杀人夺马之事。

    想到这里,刘备不禁庆幸。

    苏双忠厚。‘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果然是我刘备的兄弟!

    将鲜卑战马送与这群游侠。游侠感其恩义,遂一路尽心护送不提。

    寒露刚过,邑民便磨刀霍霍,整修收割工具。

    楼桑方圆十里,皆是水田。大多是旱地改水田。第一年尚能收谷五石。今年已是第二季植稻。无论农人经验还是水田地力,都比去年要好。老族长估计,怕有六石亩产!

    经验好不用说。为何水田地力也好?

    殊不知,正是楼桑地下管网的功劳。举族建楼时,刘备先修了地下管网。水网皆用陶管铺设。且雨污分流。简而言之,雨水和污水,是两个水网。互不干扰。

    雨水流入清溪。污水注入陂渠。

    两万余人的邑落,人吃马嚼,每日积粪何其多!经由双瓮化粪稀释后,沿陶管流入陂渠,滋养十里水田。焉能不肥?

    雨污分流后,污水口远离楼桑,就近滋养水肥田沃,邑中亦无屎臭之弊,且还不会污染清溪水道。三全其美。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青蛙一个都不能杀。捉虫全靠它。田中鱼蟹,尽可捕来。这就看出两面坡顶的好处。家家户户,院前檐下、向阳屋顶,皆晒满鱼干。因常吞稻田落花,故而肉质鲜美,透着稻花香甜。

    食鱼渐成风尚。蒸煮都可,刘备却下令,不可多做生鱼片。以防寄生虫病。

    稻花鱼,禾鲤干。

    亦渐成为新的楼桑特产。

    老族长来说:鱼蟹产自稻田,理应交税。

    刘备笑着摇头:叔公,莫不与民争利。

    老族长又说:今年大熟,亩产六石。仍三十税一否?

    原来,这个时代,田赋都是事先拟定好的。无论丰产还是歉收,哪怕绝收,都要按比例纳税。虽说一旦受灾,朝廷亦会适当减免。然对个人来说,却着实不易。若别人都大熟,独你歉收。又该如何?

    刘备想了想道:仍三十税一。待收割后,再定均产。若不然,仍以亩产五石计。

    老族长叹气:真,人主矣。

    老族长的感叹,事出有因。刘备此种浮动税率,看似对农人不利。其实却是最大的保护。丰收多交。歉收少交。绝收则无需交!

    少君侯有言在先,只收粮,不收钱。

    无它,铜钱实在有太多。

    霜降刚过,田氏商船已到涞水海口。泊在楼桑港口的百石商船,这便顺流而下,穿桥吊、过桥楼,如白湖、出水砦。赶往渤海,接回人员马匹。回来时,已是立冬前后。

    稻谷收割已经开始。

    渠道内扁舟往来,一片农忙景象。谷穗金黄,人人皆有笑脸。还有舲舟兵船,不时往来于清溪沟渠。日夜巡逻,谨防宵小。

    苏双和张世平,亦喜气洋洋。尤其是苏双,远行一趟,让他倍加想念刘备和刘备家后院的双排大马厩。

    与苏双并立船头的张世平,嗅着浓郁的稻香,这便冲身后说道:“徐义士,前方便是楼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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