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阙官道,通往县城。乃北面来敌的必经之路。如今天寒地冻,沟渠皆平。若不循路而行,一不小心深陷雪坑沟渠,轻则损兵,重则全军覆没,悔之晚矣。

    崔霸领数百刀盾手,已将邑前官道阻断。韩猛率余下刀盾手,散布邑中,维持治安。居高远望的市楼,亦敲响大鼓,关门闭市。听到鼓声,邑民纷纷关门闭户。很快,热闹的街巷便空空荡荡,人马无踪。

    演武场内,突骑、游骑,业已集结完毕。

    阙上覆道内的弓弩手,亦纷纷就绪。

    刘备后背绷直,在马背上抬手眺望。只见官道上火把绵延数里,来势不小。

    马踏坚冰声,隆隆不绝。速度亦是极快。

    显然是骑兵。

    只是……

    为何夜袭?

    既然夜袭,又为何高举火把?

    种种反常,让刘备心头密布疑云。

    但见一条火龙沿官道呼啸而来。崔霸缓缓举起双钩镰枪,目测着敌锋的距离。马蹄声中,浑身披霜,须发皆白的胡骑刚被灯光照亮,崔霸一声怒吼:

    “放!”

    嗡——

    箭发如雨。

    打头的胡骑浑身血溅,撞落马背。

    “举盾!”黑暗中射来的冷箭,皆被崔霸挥枪拨去。刀盾手刚刚高举搪瓷盾牌,便有密集箭雨胡乱攒下。

    叮叮当当,撞击声不绝于耳。

    黑油油的搪瓷盾面上,白斑尽起。而胡骑射来的冷箭,却也尽数崩飞!

    “杀!”

    崔霸纵马冲上。手中双钩镰枪连拍带刺,毙敌数人。单骑杀入阵中,无人可挡。便有一胡骑手舞狼牙棒,怪叫迎上。

    崔霸双脚一踩马镫,长身而起。双钩镰枪迎头拍下。

    胡骑不料他竟能站立马背之上。急忙横档。

    崔霸人借马势,居高而击下。双钩镰枪破风疾响,重轰狼牙大棒。

    一击之力,不下千钧。

    胡骑手臂崩折,棒上狼牙反扎破皮盔。脑浆迸裂而亡。

    尸体斜下飞出,撞中后方马腿。马失前蹄,便有一胡骑飞出马背。被双钩镰枪挡胸刺入,惨叫毙命。

    崔霸嘿声一笑。双钩镰枪左右扫荡。挂在枪头上的胡骑尸体,便又砸落数人。

    “崔霸莫慌,某来助你!”韩猛亦领兵杀到。挥舞斩马刀撞入敌阵。崔霸、韩猛,皆千人敌。两骑左右并行,又都是长柄武器。两人合力将官道牢牢守住。

    双阙通高五丈余。覆道内的弓弩手,居高而射。狙杀胡骑为崔霸、韩猛护驾。

    官道两侧皆为沟渠。胡马无法展开,拥挤在官道,排成长列。前有二将,坚甲利刃,所向披靡。头顶箭发如雨,还夹杂蹶张强弩!利箭透背而出,胡骑惨叫撞下马去。

    胡骑上下失守,接连惨死坠马。

    忽听后方一声哨响,胡骑纷纷调转马头,准备撤去。

    “哪里逃!”崔霸和韩猛纵马杀到。数名胡骑便又掉头冲上,拼死抵住二将。

    待崔霸舞起双钩镰枪,与韩猛一并杀透敌阵。胡骑早已远去。

    “穷寇莫追。”已登临阙楼的刘备,朗声说道。

    “喏!”两将这便勒马,命部曲打扫战场。

    刘备拍了拍身旁的包铁坚木,欣然而笑。当初耗费巨资建造阙楼,如今果然发挥奇效。分列官道两侧的阙楼,分台基、阙身、阙楼、屋顶,四个部分。阙楼之间以覆道相连。覆道便是廊道。上有瓦片遮顶,前后有檐墙遮蔽。墙上开箭窗,能居高而射。

    檐墙皆包有搪瓷重甲片,便是攻城床弩亦难射穿。

    有黄忠陪伴,刘备安全无虞。

    很快,部曲便打扫完战场。

    毙敌五十又三,缴获战马四十七匹。

    崔霸、韩猛毫发无伤。只被冷箭射碎几片胸前搪瓷甲。万幸,搪瓷后还有钢板,钢板后亦有压缩垫片。冷箭只将搪瓷崩碎,未能射穿护甲。

    饶是如此,刘备仍庆幸不已。即便有宝甲良弓,以后也断不可再轻敌。

    黄忠说,能将搪瓷甲片射碎,胡骑中必有射雕手。

    将胡骑尸体拉入演武场,交由刺奸中善敛尸者,细细查验。收拢的战马,交给苏双打理。

    很快,刺奸便来报。说,胡骑并非鲜卑。而是杂胡。

    何为杂胡?

    刺奸这便回道:乃是由边郡内外胡人与汉人,杂居而成。血统汉胡相杂。又纳匈奴、乌桓、鲜卑、丁零等血脉,故称杂胡。

    不是鲜卑?

    刘备这便陷入沉思。

    又叫来徐荣,细细询问。

    徐荣常在边郡行走,以杀胡夺马为生。果然知晓杂胡诸事。

    这便答道:回禀主公,所谓杂胡者,乃边疆马贼也。

    马贼?刘备急道:且细细说来。

    徐荣答道:这群马贼,独立于朝廷、乌桓、鲜卑之外。不隶属任意一方。行骑墙之事。若鲜卑势大,便投靠鲜卑,为其驱策。若朝廷派兵来剿,便转投汉庭,反杀胡马。如此左右逢源,逐渐做大。

    刘备想了想道:何人统领?

    徐荣摇头:不知。传闻马贼会把劫掠来的汉胡人等,尽皆杀之。只留下两三岁的童子,豢养长大。称为‘奴兵’又叫‘骑奴’。奴兵除烧杀抢掠外,还会诓北地豪商巨富,边疆贩马。令马贼半道截杀。

    阎柔!

    刘备恍然大悟。先前胡骑来袭时的众多疑点,豁然开朗。

    定是阎柔让他们高举火把,以为警示。又是阎柔让他们趁夜来袭,损兵折将。

    心念至此,这便让护卫去请耿雍、崔钧。

    演武场五层。

    耿雍崔钧,双双乘天梯抵达。

    刘备命人从书房取来的单耳陶杯,正放在矮几上。

    黄忠、徐荣等亦陪坐在侧。

    将两只陶杯便传众人,刘备这便将阎柔诸事,细细道来。

    众人皆叹。

    黄忠说道:少主,阎柔此人,我亦见过。非奸佞之辈。先前诓少主舍近求远,远赴鲜卑贩马,必受人胁迫。今知耻后勇,必有利于少公。

    崔钧亦点头:阎柔一前一后,送来双杯。便是为主公取食之意。我大汉素重军功。非刘姓者不得封王,非有功者不得封侯。前次少主杀贼千余,得以复爵。如今若能剿灭马贼,必将更上一步!

    原来如此。

    刘备一声长叹。这便是阎柔舍身饲虎,‘为君取食’的凶计险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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