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志得意满,自回去临窗高卧,酣畅入睡。

    李儒却如热锅上的蚂蚁,手足无措。究其原因,还是身价扶摇直上,一飞冲天惹的祸。以前籍籍无名,东观路人甲。今日之后,势必名动天下。

    为何?

    临乡侯掏的可是真金白银的一亿钱!

    若看走了眼,天下人自当替临乡侯鸣不平。然而李儒自己,必被口诛笔伐。身败名裂都是轻的。

    奈何主公非但夸下海口,还当众立下军令状。

    事若不成,临乡侯无非是破财免灾。可他呢?

    必成天下笑柄。

    不行。绝对不行。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坐在枕边,不时为他更换敷额热巾的绾儿姐,这便展颜一笑:“醒啦?”

    “嗯。”刘备笑着伸了个懒腰:“是何时辰?”

    “都快日落了。”绾儿姐轻轻扶他起身:“卢尚书,刘御史,已在三楼书房等候多时。”

    刘备这便掀被站起:“速速梳洗。”

    梳洗更衣,刘备登上三楼。

    恩师和刘御史果然都在。主簿贾诩和尚未任命官职的李儒,从旁作陪。四人不时闲话,却各怀心事。

    见刘备入室,贾诩、李儒急忙起身行礼。刘备趋步作揖,走到恩师身前,长跪行礼。又向刘御史见礼。

    时人席地而{跪}坐。引身而起,则为长跪。所谓‘长跪’,乃是双膝跪地,小腿贴地,直起上身,臀不落腿肚及足跟,悬于空中。

    所谓‘落座’,便是臀部坐在小腿及脚跟上。

    一个‘长’,一个‘落’,已道尽其妙。

    “酒醒否?”恩师先开口。

    “酒已醒。”刘备躬身答道。

    “先前在殿上所言,此时可有悔悟?”恩师又问。

    “落子无悔。”刘备笑答。

    “哦?”恩师这便了然:“莫非早有计较?”

    刘备这便点头:“不瞒恩师。得知朝议延后,陛下六百里召回河东太守董卓,弟子便已有计较。”

    “如此说来,三百人,乃是对应董卓的三千之数。”刘御史这便醒悟。

    “然也。”刘备笑道:“不久前,董卓豪掷五千万,购驴车献与陛下,得以复起。料想,即便我对陛下说,只需两千人马,此去西域,亦被董卓所得。”

    “为何?”刘御史不解:“少了一千人马,便只是一路粮草转运,也会省去许多开支。以陛下心性,为何还许给董卓?”

    恩师却已领悟:“五千万。”

    刘备苦笑:“恩师所言极是。少去的一千人马,却不足以抵消董卓豪掷五千万钱在陛下心中的份量。”

    刘御史懂了:“故而玄德索性减去十倍。如此便可抵消董卓五千万钱对陛下的左右。”

    “然也。”刘备轻轻点头。

    刘御史又问:“若只是如此,玄德岂非弄险?万一西去通路不利,平白损失一亿钱不说。陛下势必再次启用董卓。那时,人财两空。如之奈何?”

    恩师亦点头:“刘御史所言极是。”

    刘备这便答道:“西域局势糜烂,乃因西部鲜卑。其中两支渐已坐大。只需降服此两部,商路自通。”

    “可是乞伏、秃发二部。”恩师也甚是了解。

    “正是此二部。”刘备胸有成竹:“数年前北伐,白檀城一战令鲜卑元气大伤。后高车十二部联手诛杀大单于檀石槐满门及一干亲信。乃至鲜卑势衰。西部鲜卑于是叛逃,乱入西域。弟子此去,便是要了结此事。好给内忧外患的大汉,减去一股祸害。”

    刘御史急忙问道:“如何……”

    ‘了结’二字还未问出,忽见门口人影闪动。

    “主人,大人,请用茶。”声音来自门外。奉茶入内的,正是陛下赐个刘备的十采女之一。

    待侍女自行走出,刘御史已恢复常态:“采女中可有禁中细作?”

    刘备微微一笑:“有,且多。”

    平时让她们居于前院。服侍主簿和两位义弟,以及徐荣、程普、史涣等人。偶尔也上书房奉茶。平日出入府邸,刘备亦未制止。史涣已查明,她们中确有禁中眼线。就不知是陛下还是其他什么人。

    或许各路神仙皆有,也未可知。

    谁叫刘备得宠呢。

    恩师这便言道:“你若有必胜把握,为师便拭目以待,不再细问了。”

    刘备掷地有声:“此去,定马到功成。”

    “好!”刘御史亦重重顿首:“君侯若能以三百人马了结鲜卑祸乱,疏通西域商道。我大汉复兴有望。”

    恩师亦点头道:“先前我去信张度辽,昨日张度辽有书信送到。言,不日将遣其幼子及数骑从,赶来相助。”

    “如此,三百六十人很快便将凑齐。”刘备大喜。

    送走恩师和刘御史。见李儒面色有异,刘备心中一动,这便问道:“文优何故如此?”

    李儒苦笑:“禀主公。李儒至今不得而知,如何能用三百余众了结鲜卑祸乱,疏通西域商道。还望主公明示。”

    刘备笑问:“那班定远,又是如何做到的?”

    李儒岂能不知:“班定远持节入西域,彼时大汉如日中天,虎威犹在。四夷皆畏服。且那时,西域诸国,多心向汉庭,班定远方能借势而起,以巧力拨千钧。合纵连横,成就大业。”

    “今日又有何不同?”刘备明知故问。

    “症结便出自西部鲜卑。”李儒一针见血:“西部鲜卑与大汉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何能轻易降服?若要与鲜卑乞伏、秃发二部一战,仅凭三百余骑如何能胜?西域诸国,如今人人自危。断不会轻易出兵援助。建宁三年,凉州刺史孟陀将西域各国三万人马,围攻疏勒桢中城,四十余日不下,粮尽撤围。此后疏勒王连相杀害,汉廷无力禁止,乃至声势大跌。如今西域各国,民心思乱。如何合纵连横,成就大业?”

    李儒所言,便是一个势。

    班定远时,今汉中兴,乃是扬势。

    时下朝政日非,今汉日渐式微。乃是颓势。

    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今汉声威大跌,西域诸国各自观望,不敢轻易向汉庭靠拢。

    无法借势。故而,刘备再想仅凭三百余骑,战胜乞伏、秃发二部数万鲜卑,在李儒和大多人看来,根本不可能。

    李儒想的都对。

    然而刘备却笑道:“文优何不琢磨一个‘借’字?”

    李儒猛地一愣。

    “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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