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主公,大军何在?”见刘备身边只有史涣等绣衣吏护佑,钟繇这便问道。

    “大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刘备微微一笑:“明庭且依计行事,此谋出自公达。自当万无一失。”

    “我与公达相识多年。见几位谋主皆不在国中,又见大乱在即,便荐他来辅助王上。岂料他不来王城,却去了黄金台四方馆。所幸路遇王上,反成一段佳话。”钟繇笑道。好友后来居上,不仅位在钟繇之上,且还领食双俸。钟繇谈起故友,脸上尽是欢喜。乃真雅量君子也。

    刘备笑道:“元常亦是治世良才。不出数年,必为孤之肱股重臣。何必羡慕他人。”

    “谢主公谬赞。繇愿鞍前马后,为王上扫平天下尽一份微薄之力。”钟繇语中自有深意啊。

    寒暄过后,刘备旋即问道:“因何得知城中有太平道细作?”

    “起因便是臣欲排水筑城……”钟繇这便娓娓道来。

    初来此城,钟繇本想仿效临乡旧城的治水经验。先堵住城门,将城内积水排出,晾晒干后,再清淤除泥,修建地下管网。而后围绕城墙,修筑挡水围堰。如此便可按部就班,效仿临乡、督亢故事,环环圈建陂渠,圩田千里。不料招工时,竟无人应募。问过手下官吏方知,城中渔民听信谣言:渔家靠水而兴。若将城中积水尽数抽出,必将大难临头。

    钟繇不动声色,暗中派人调查。得知传言出自一巫祝。此人善驱鬼通神,能治百病。颇得渔家信任。话既出他之口,渔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成真了呢?

    深入调查,巫祝终于露出马脚。时常往来巫祝船屋送货的渔家,在鱼腹中暗藏书信。巫祝灯下细看时,被梁上绣衣吏窥见。乃是与太平道贼人的往来书信。钟繇就此断定,巫祝亦是邪教中人。

    往来书信中有多处暗语。却被钟繇成功破解。这便悉知,待太平妖道起事时,便会有一支海贼远道而来,准备里应外合,攻占雍奴县。而后逆流而上,沿途纵火焚烧稻田。以乱蓟国军心民心。

    以起火为号。上谷乌桓与泰山贼众,上下夹攻。火中取栗,攻掠蓟国。

    太平道竟还有海贼。张教主为登大宝,果然无所不用其极。

    “海贼来自哪里,贼首又是何人?”此中详情,刘备先前未能得知。

    “海贼管承,东莱长广人。承徒众三千余家,据北海淳于一带,常为寇害。”钟繇这便答道。

    “三千余家。”饶是刘备亦不禁微微皱眉:“有船多少?”

    “大小船只,约数千丈。”钟繇再答。

    “没想到,还有一支水军,伏于身侧。”饶是刘备,亦多有庆幸。太平道阴藏杀机,也是其惯用伎俩。

    换句话说,此次攻掠蓟国,乃兵发三路。上谷乌桓南下,泰山贼众北上。作前后夹击之势,吸引我军注意。而后令三千海贼渡海而来,先取雍奴,再沿蓟国水路西进,沿途纵火,焚烧还未来及收割的稻谷。一旦火起,军心必乱。上谷乌桓,泰山贼众趁乱杀入,不求攻占国土,只为抄掠杀杀戮。掠夺蓟国积攒多年的粮秣财富。

    好计较。

    若非将钟繇派驻此地。如此机密之事,刘备又如何能知晓。

    此时,便看出人才的重要。

    刘备纵天降瑞麟,亦鞭长莫及。麾下若无能臣,一路所遇之阴谋阳谋,多端诡计,又如何得以窥破。

    先有李儒、戏志才,后有贾诩、荀攸乃为谋主。管宁、华歆、邴原、钟繇,皆是能臣。两位国相自幼相随,肝胆相照,容人雅器,有国士之风。

    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

    国相之位,德行为重。能知人善任,人尽其才。才是国之大幸。国政尽在掌握,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如此耗费心力,又岂能长久?

    嗯,以后遇到诸葛丞相,定要好好规劝一番。以君之才,长命百岁比什么神鬼奇谋、神机妙算都重要。奉孝也是一样。

    刘备旗舰刚出南港,钟繇便大肆鼓吹,王上巡视国境,将亲临雍奴,云云。半月前,水城已人尽皆知。所谓射人射马,擒贼擒王。战机稍纵即逝。还有什么比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生擒蓟王刘备,来得暴利!

    如此便可不费一兵一卒,换来无数粮秣钱银。亦能声势大振。三十六方黄巾军趁势而起,大事可成呼!

    料想,贼人得知蓟王轻舟无备,巡视雍奴,必有所动。

    如何才能将计就计,将海贼一网打尽。剪除海患,再攫取更大利益……

    且等荀攸赶来再说。

    绣衣吏来报,巫祝当夜便将消息传出。此时或已漂洋过海,前往青州。又或许,此时贼人已先伏于某处近海荒岛,正等消息传来,挥军来攻。亦未可知。

    话说,刘备巡视国境途中,又返回楼桑与三国国君,商定国界。待尚书台书信传来,一来一回亦有十余日。趁此良机,贼人有充足时间设伏。

    究竟如何,三日必见分晓。

    三千熟悉水性的海贼,蜂拥来攻。且城内高楼、船楼皆是木质。若以快船乘风纵火,悔之晚矣。

    雍奴薮虽下藏暗河。外人却不得而知。五百石船擅自闯入,极易搁浅。必然是轻便灵活的赤马、游艇、走舸,诸如此类。贼人定不知刘备前来,乃是一计,自当生擒蓟王刘备为质。然,亦必做两手准备。能攻则攻,能取则取。旦见事不可为,必然风紧扯呼。若情急之下,纵火烧城,阻挡追兵,亦是常理。

    火攻一项,不可不防。

    翌日,便有一队海船泊在外海。船家遣人乘扁舟入雍奴城。乃是从右北平郡,平波水砦跨海而来的商船。船上乃是新任荀县长买来的越冬口粮。

    户户皆可领取。

    消息一出,欢声雷动。新任县长言出必行,值得信赖。封城舀水之事,或可再议?

    渔家纷纷前往巫祝处询问。巫祝虽未松口,心中却越发急迫。任由蓟王收买人心,长此以往,事难成矣。

    藏身门后,窥视城内水道扁舟往来运送粮秣,家家户户俱有欢颜。巫祝心中越发焦急。

    书信早已传出,为何不见人来。

    若等放粮完毕,蓟王返回。悔之晚矣。

    时间分秒流逝。

    三日后,泊在外海的商队,自行渡海,返回平波水砦。

    是夜,一支庞大海贼舰队,乘风破浪,驶向雍奴薮。

    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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