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须臾,便有前锋骑兵来报:“洪池岭障城、烽燧皆无汉军守卫。安远、安门二城,城郭皆在,城门洞开。城内有人踪马迹。乃是附近羌人牧民所留,不见贼军。”

    “果不其然。百年战乱,前汉所置,堡垒烽堠尽毁。便是军塞亦沦为羌人牧民避风之所。”李儒这便言道:”传令,依山下寨。修筑障城烽燧。”

    “喏!”便有骑士奔出传令。

    “只需扼守此领,便可为河西之屏障。河西一地,朝中百官视如敝履。然对我西域而言,河西乃是通往关中的咽喉重地。如蛇之七寸。切不可扼于他人之手。”李儒笑道。

    李儒之心,戏志才焉能不知:“只需扼守出处,便可揽河西四郡,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入怀。与西域都护府连成一体。若关东播乱,吏治无存。此处便为进取关中之桥头堡。”

    “知我者,左丞也。”李儒抚掌大笑。

    两人纵马驰行,自奔安远城而去。

    所谓凭水设关,临河筑城。

    为阻断三路汉军,大河上的津渡、群山间的孔道,贼人们一处也未曾放过。开山取石,伐木排墙。建造水砦山寨,尽遣宿贼精兵驻守。事关生死存亡,如何敢掉以轻心。便是三十六部羌渠,亦尽遣部中青壮,赶来帮忙。

    因本就残留烽堠堡垒,地基皆在。两座雄关督造极快。合众将军王国,又令斥候一日数报。十万贼军,数十万民夫,挥汗如雨,日夜不息。抢筑各处关隘。

    时下,位于金城的大河渡口,有:石城津、青石津、金城津等。

    青石津位于金城南岸,鸣雀峡之间。两山高耸,水流湍急。乃控扼丝绸之路中线,济渡兵骑和商旅行役的主渡口之一。

    常闻“先有青石津,再有汉金城。”

    青石关工地。

    自奔走入湟水,投靠金城族人。雕零浑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身旁同族或幸灾乐祸,或避而远之,各种猜忌议论,如影随形。雕零浑早已麻布。见王子整日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再无起色。先前始终不离不弃的三百亲随,亦散去大半。如今只剩十余人,还恪守誓言,忠心耿耿的守护身侧。

    营地设在青石山下。待雕零浑走下山脚,胡乱搭建的草庐,中间空地,已围满了人。

    远远便可听见走南闯北的丝路游商,卖力的吆喝。

    这群游商,时常跨越战场,往来敌我双方。总能找到最适合的时机,售卖最适宜的货品。无论汉军、贼军,皆可通行无阻,少有人会见财起意,害其性命。这便是丝路游商约定俗成的特权之一。亦或者可称为“道义”。

    盗亦有道。

    雕零浑,面无表情的从两侧西域游商的摊铺前挤过。越过一首饰商人的摊铺时,下意识的瞥眼扫过。雕零浑忽浑身一凛,如遭雷击。

    待辨清游商颈间所悬之物,雕零浑疾步近前,伸手便抓。

    却被凭空来的一只毛手拨开。

    不及反应,略带卷舌音的西域汉话已响彻耳廓:“个人之私,恕不售卖。”

    胡商力气极大。雕零浑急忙稳住身形。收拢怒气,低声问道:“敢问商家,此物从何而来?”

    胡商眸中精光,一闪而逝。这便随口笑答:“乃从一羌妇处买来。”

    “可否……借我一观?”雕零浑声音都在发颤。

    “可也。”胡商这便取下吊坠,递给雕零浑。

    透着血丝的锋利狼牙,包着金灿灿的叶柄。靠近牙根处,还刻着一圈美丽的羊角花纹。

    啪嗒!

    一滴热泪打在手腕。雕零浑连忙拭泪:“那妇人……现在何处?”

    胡商并未答话。反倒压低声音言道:“王子切莫激动,小心隔墙有耳。夜半十分(23:50),到鄙人庐中相会。一切自有分晓。”

    说完便只顾高声吆喝,招揽顾客不提。再不看雕零浑一眼。

    王子咬牙起身,向草庐走去。草草果腹,便卧榻装睡。任由身边同伴叫嚣吵闹,充耳不闻。好容易熬到夜深人静。荒郊野外,也不知是何时辰。

    不管了。起身溜出工棚,悄悄向草庐摸去。

    轻轻叩响门扉。

    “门外何人?”

    “白日相约之人。”

    须臾,木门开启。胡商挑灯视之,正是北地先零王子雕零浑。这便让开路径。

    王子闪身入内。

    胡商掩上房门,侧耳细听。确定别无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领王子登上阁楼,宾主落座。不等王子出声询问,西域藩商已先行开口:“夫人无恙。”

    “此话当真。”雕零浑双目如炬。

    藩商从怀中取出一细竹筒。双手捧到先零王子面前:“王子只需看过此信,前后诸情,便尽知也。”

    深吸一口气,双手接过。屏气凝神,拧开竹筒,将左伯皮纸徐徐展开。

    信看一半,已泪流满面。

    发自肺腑。失而复得,死灰复燃的狂喜,根本无从抑制。

    “北地郡十万羌人,如今皆定居蓟国之中。生活安逸富足。蓟王一视同仁,汉胡羌蛮别无不同。且族中羌妇多未改嫁。王子若弃暗投明,虽远隔万里,定可与夫人重聚。”藩商虽往来丝路,却早已定居楼桑。在蕃邸坊市,有间列肆。乃是蓟国国民。

    人皆一样。如行尸走肉般,哀莫大于心死的先零王子。今得知真相,心中已无怨恨,全然皆是感恩。

    “十万部族,皆活着?”

    “皆活着。”藩商郑重点头:“蓟王之名,如雷贯耳。如何行事,何须见疑。”

    “活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知阁下此来,可身负王命。”一前一后,王子脱胎换骨,判若两人。

    藩商欣然点头:“王上命在下传语王子:‘当收拢旧部,见机行事’。”

    “收拢旧部,见机行事。”虽未言明,又何须再问。蓟王之意,先零王子已铭刻肺腑。

    “零浑已尽知也。”先零王子俯身下拜。

    陇山。大震关工地,举火如昼。

    数万汉羌兵丁,正全力抢筑障墙堡垒。

    殊不知,众人脚下正被全力修筑的陇关,便是羌人焚毁。

    永和五年(140年)夏,先零雕且冻与族兄雕傅难等,率先零诸羌反。攻掠金城、三辅,杀害大汉官吏。朝廷以骑都尉马贤为征西将军,率军十万屯于汉阳,筑坞壁三百所,以御羌民。同年,雕且冻攻克武都,掠走设在陇关饲马苑的马匹。并举火烧毁陇关。

    可现如今,为抵御三路汉军,又要重新筑起。

    真可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修缮一新的障城坞堡。

    韩遂将将巡视工地返回,便有兵士入内:“报!有西域胡商安玄,城下求见。”

    “安玄?”韩遂心中一动:“速速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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