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风传的两件大事,皆与蓟王有关。

    窦太后嫁姑,何皇后嫁妹,为其一。陛下将前大将军梁冀菟园更名函园,赐予蓟王为其二。

    蓟王何许人也?

    汉室贵胄,天家麒麟。英姿勃发,春秋鼎盛。富可敌国,文武双全。“北境的守护者,草原的撑犁孤涂,鲜卑驯鹿人,哺育万马者,东胡之共主,诸羌执鞭者,遥远绿洲的主人,陇右牧羊人。身长八尺,猿臂蜂腰,礼赞百姬而气不喘,悬钟后顾,玉树临风,天生刘三墩是也。”

    传言,自从与蓟王汤池共浴。向来目中无人,眼高于顶的孔文举,竟一扫先前狂傲不羁。虚怀若谷,礼贤下士。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古人诚不欺我。

    希雷娅等御姬,皆有孕在身。洛阳乃是非之地,刀光剑影,阴谋诡计,相爱相杀,防不胜防。刘备一人置身漩涡即可,又岂能令妻儿涉险。待七月蓟国名产船队抵达,刘备便将御姬悉数遣回临乡王宫,安心备孕。

    蓟国来报,王子馆已建成。待八子二女年满五岁,蓟国四位少师,便可入馆。王傅黄忠亦常入馆,悉心传授,文治武功。

    话说,史上刘先主之所以半生飘零,数遗妻子。正因无有根基。刘三墩痛定思痛,引以为戒。结合自身汉室宗亲的优势,与两位国相定下了升爵之路。大汉二十一等爵。非刘不王。常人所慕,不过万户侯。而刘备,却可裂土封王。此,便是刘备最大的优势,亦是最大的“天赋属性”。所谓“天赋”,便是“独有”而“排他”。人云亦云,不过是拾人牙慧。走旁人老路,亦乏善可陈。与荆棘丛中,辟一条专属之路,才是开天辟地第一人。

    放眼天下群雄,能如刘备者,凤毛麟角。而放眼三国。在此星空下的刘备,亦称第一。

    还有谁?

    君臣携手勠力,一路砥砺前行。终于达成。

    所谓“未雨绸缪”。又曰“以备不虞”。此,便是大局观。

    人去楼空。府中只剩先前宫中所赐婢女。其中有多少各式人等的细作眼线,何须多问。刘备居家的一言一行,皆被婢女一字不漏,传于上听。至于上司是何人,贾诩早心知肚明。

    正因府中耳目众多。待送走希雷娅等人,刘备整日游山玩水,走亲访友。早出晚归,乐得逍遥。

    这几日,索性宿在函园工地。与大匠师为首的蓟国能工巧匠,精雕细琢。打造二崤陵邑。

    大将军何进,遣侍御史桓典,劾奏蓟王刘备,巧立名目,在函园之内大兴土木。有逾制之嫌。此罪,可大可小。轻则削县,重则除国。

    两汉言路开放,侍御史“风闻奏事”,更是常态。而到了南北朝时,更是被列为监察制度。即,御史有权“风闻奏事”,又称“闻风弹事”。

    “旧例,御史台不受诉讼,有通辞状者,立于台门候御史,御史竟往门外收采之,可弹者略其姓名,皆云:风闻访知。”

    换言之,无需真凭实据,只需据传闻便可举报。也无需署名。

    桓典,字公雅,谯国龙亢人,太傅桓焉之孙。复传其家业,以《尚书》教授颍川,门徒数百人。举孝廉为郎。居无几(为郎官不久),会沛相王吉以罪被诛,故人亲戚莫敢至者。桓典独弃官收敛归葬,服丧三年,负土成坟,为立祠堂,尽礼而去。

    后辟司徒袁隗府,举高第,拜侍御史。时宦官秉权,桓典执政无所回避。常乘(青)骢马,京师畏惮,为之语曰:“行行且止,避骢马御史。”

    换言之。大将军何进之所以能请动桓典,因其曾是司徒袁隗属吏。而大将军府长史,便是袁绍。

    正因桓典不避权贵,能直谏。由他出面,自是理所应当。大将军何进,又能撇清干系。一石二鸟。

    陛下笑道:“园中土木,朕尽知也。日前蓟王上表,他日欲葬在洛阳。请改立函园为函陵。朕已答应。”

    尚书令曹节亦出列:“蓟王亦有表奏呈递尚书台。言,待王陵造好,便遣国人入园守陵。此乃祖制,并无僭越。”

    “原来如此。”桓典言道:“若为王陵,当可仿造城邑。”

    “正是如此。”难得见骢马御史让步,陛下亦不由得松了口气。

    尚书令曹节,亦不由得暗叫一声“好险”。得知桓典风闻奏事,劾奏蓟王大兴土木。曹节连夜传语殖货里。蓟王不在。二位府丞代为执笔,又将表奏连夜递回。由尚书令曹节,亲自入宫,送往尚书台。这才赶在今日早朝,完美过关。

    何为权贵。

    一人有难,八方支援。

    身在函园的刘备,醒来方知。今日早朝,被侍御史桓典弹劾。

    此人是敌是友?

    刘备这便返回府邸:

    “消息何人告知?”

    贾诩笑答:“听闻乃河南尹何苗,趁夜投书尚书府。”

    “原来如此。”刘备欣然点头。

    如此隐秘之事,必然知之甚少。何进设谋,弹劾刘备。作为何氏一门的何苗,自然在列。何苗乃何皇后“同母兄”,大将军何进“异父异母弟”。本为朱氏之子,故又称朱苗。换言之,何苗与何进,并无血亲。也正因如此,素不与兄何进同心。

    贾诩言道:“此人当可一用。”

    刘备轻轻颔首:“文和替孤送一份厚礼,结好何苗。”

    “喏。”

    金水汤馆,二楼雅座。

    河南尹何苗,举目四望。正见贾诩含笑起身。这便急忙上前见礼:“见过右丞。”

    “拜见府君。”何苗不过平揖,贾诩却长揖及地。

    何苗心中一喜:“请。”

    “请。”

    宾主落座。贾诩笑从袖中取出一四四方方斑斓锦囊,推到面前。

    “右丞何意?”何苗喜上眉梢,却明知故问。

    “替我主,谢府君通告之义。”贾诩言道。

    “我与王上,神交已久。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等贾诩开口,便迫不及待收入囊中:“却之不恭!”

    “不成敬意。”贾诩忽话锋一转:“只是……有句话,诩不吐不快。”

    “右丞只管说来。”何苗慨然一笑。

    “我主与大将军并无仇怨。且又得皇后赐婚。两家既结通好,大将军又何必如此?”

    “唉!”何苗亦叹气:“不瞒右丞,此乃袁绍之计也。”

    “哦?”贾诩心中一动:“愿闻其详。”

    本欲结好蓟王,今又收下重礼。何苗便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起因,便是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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