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时,蓟王并娶七夫人,亦如此这般,走街串巷,鼓吹幢麾。好不热闹。

    比起先时蓟王献宝,此时更是人头攒动,万人空巷。洛阳百姓争相目睹麒麟风姿。蓟王名震天下,又年少多金。各人英姿,家世背景,高官显爵,又忠义长情。无数光环加身,如何能不令怀春少女,深闺艳妇,乃至半老徐娘,皆想入非非,翩然入梦,缠绵悱恻,醒时香汗淋漓,又怅然若失。

    何为梦中情人。便如蓟王这般可望而不可及。

    王妃犹长太妃数岁。七色妃皆是少时长姐,五十六妃年龄亦多有参差。从二八年华始,上不封顶。小荷初露,含苞待放,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一言蔽之,不挑食。

    身份也与此。高贵如公主外戚,平常如家仆舞姬。汉、胡、羌、蛮,皆有。

    蓟王后宫正如我煌煌天汉,泱泱华夏,兼容并蓄,包罗万象。

    所谓“言行若一,情貌相副”。

    《列女传·齐田稷母》:“非义之事不计于心,非理之利不入于家,言行若一,情貌相副。”

    蓟王对五胡一视同仁。正如军中亦多胡人豪杰。素利、成律归、於夫罗、呼厨泉,雕零浑。并州狼骑,丹阳白毦,无当飞军,匈奴游骑,乌桓突骑,鲜卑王骑,卢水义从,羌氐锐骑。皆是五胡强兵。

    正因言行若一。西域诸国,争相和亲。钟存女豪,自荐枕席。看中的,便是蓟王海纳百川,宽广的胸襟。

    我煌煌天汉,存天理无需灭人欲。肥私更不必损公。鱼与熊掌,公私分明。

    羊续悬鱼,以示清廉。然『清廉不等于薄情,秉公不同于寡义』。家事、国事、天下事,皆要顾及。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亦要面面俱到。

    若做不到,只因胸怀太窄,格局太小。与旁人何干。

    在大汉的星空下,还有什么能掣肘不成。

    为何如此说?

    常闻两狗争食。可曾听说二虎争食。虎啸山林,皆有领地。换言之。除去交配。二虎老死不相往来。领地内草食动物丰盛,手到擒来,食之不尽,何须去争。

    只有别无寸土,昼伏夜行。在一个个虎熊狼窝间游走的鬣狗,才去争抢猛兽吃剩的骸骨剩肉。

    猛虎有领地,王侯有食邑。

    我朝有功必赏,尤重军功。只需身为人杰,裂土封侯亦不在话下。事若不济,学隐士姜岐遁隐山林,养蜂牧猪,亦有数千户追随。这便是大汉的格局。

    普天之下,无可匹敌。

    前汉防宗室犹胜防贼。只因家贼难防。今国祚难以为继,陛下能倚重的,除去外戚,便是宗室。蓟王首当其冲。又自绝宗庙。今生与大位无缘。国中十一县,仅够分与数子。虽春秋鼎盛,然终归要入土。那时,蓟王与身后无数传奇,一起埋葬。唯留一世英名,供后人瞻仰。于国于家,皆是利好。

    陛下乱而无损。正因看破此处,才对蓟王诸多恩宠。

    后世有许多人,将陛下视为昏君庸主,智商渣五。然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又所谓“刀尖上跳舞”。陛下能守住“乱而无损”的底线,足见一斑。

    迎亲路线早已定好。

    北军五校,沿途设岗,严阵以待。便是虎贲中郎将王越,亦亲帅虎贲郎从旁护佑。

    更别说幕府五校,及可比肩虎贲郎的绣衣吏。

    严防死守,谨防宵小。尤其是与蓟王有血海深仇的黄巾余贼。万一躲藏在人群之中,乘机发难。悔之晚矣。

    洛阳金市,胡姬酒肆。

    久未露面的侯殷公子,正自斟自饮。表情惬意。

    须臾,便有人登楼而入。

    “禀公子,人员齐整,万事皆备。”

    “好。”侯公子这便起身:“引我去见。”

    “喏。”

    二人一前一后,下楼入院。经暗门,抵达地下密室。

    窖下藏兵洞,乃旧时地宫改建。洛阳城乃上古旧都。饱经战火,宫墟何其多也。

    洛阳最后的黄巾余孽,皆藏身此处。先前散布城内与郭区,收侯公子密令,各自动身。三日前,方才聚齐。最后的余孽,皆是死忠信徒。说是黄巾死士亦不为过。若非此次乃为刺杀蓟王,许多潜伏极深的黄巾死士,岂能轻易现身。

    正因灭教之仇,不共戴天。侯公子才能一呼百应,召集洛阳黄巾齐聚。

    目视身材各异,相貌参差。有和气生财的游商,有吆五喝六的市吏,有僦车而行的民夫,还有深入简出的读书人……众人各个神情严峻,皆有必死之心。

    侯公子环视众人,肃容行礼:“圣教存亡,在此一举。”

    “愿听公子号令!”百余众齐齐抱拳。

    “上酒。”侯公子一声令下。

    酒家便取来一瓮好酒。人手一碗,挨个斟满。

    候公子先干为敬:“黄泉路上,再相见!”

    “黄泉路上,再相见!”何须多言。

    水酒一碗,黄泉作伴。

    幕府新式马车,已随机关驴车,风靡帝都。板簧避震,全钢底盘,搪瓷防锈,坚木包铁,琉璃车窗,钢丝网帘。内中锦垫坐榻,更是舒适。

    蓟王专属车驾,更集蓟国将作馆最新技艺于一体。防御不要太强悍。

    倒是骑马独行的蓟王,看得人提心吊胆。队伍中的一众肱股重臣,无不替主公捏把汗。

    万幸,无惊无险。先入永安宫,接来窦氏。再穿南北二宫,入濯龙园,从停靠岸边的赤楼帛兰船华云号上,接回何氏。

    “敢问郭常侍,皇后何在?”下船前,刘备忽问。

    正被一众亲眷簇拥其中,连连拭泪的舞阳君,闻言不由一愣。皇后昨晚便与小妹共宿船宫。此时何故不在。

    “王上且上观。”中常侍郭胜掩口媚笑。

    刘备缓缓仰头。爵室舷窗旁,不正是大汉帝后。

    刘备运出目力。确是何后,这才安心。摇摇一礼后,携佳人下船而去。

    爵室内何后,微微一笑。刘备之心,帝后又岂能不知。蓟王当世人杰。却在何后当面,数次中计。金水质玉,高楼撤梯,孤舟共渡,刘备皆猝不及防,掩面逃窜。事不过三,岂还不经心!

    何氏与何后,音容相貌,颇多神似。

    若被其浑水摸鱼,桃代李僵。

    鞭辟入里,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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