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罢兵和谈的前提,是双方实力对等。而谈判的精髓:相互妥协,各取所需。

    车驾入园。登华云号。

    刘备肃容下拜:“臣,刘备,拜见皇后。”

    “蓟王请起,赐座。”陛下崩天,何后缟素避迁濯龙园。亦合礼仪。

    刘备落座,一时无言。

    须臾,何后自帘后言道:“陛下崩天,未留遗诏。托孤遗言,唯王上知晓。今陛下尚未入土,满朝已风传‘立合肥侯’之谣言。妾,孤儿寡母,朝不夕保。敢问蓟王,陛下当真欲立合肥侯为帝否。”

    “皇后当知,陛下弥留之际,尚有近侍再侧。陛下言行举止,《起居薄》上,笔笔在录。焉能作假。”刘备斟酌言道。

    “莫非,大汉帝位,蓟王亦意属合肥侯。”何后言道。

    “陛下遗命,托孤于臣。不敢不从。”刘备再拜。

    “好一个,不敢不从。合肥侯继位,董氏必兴。鹊巢鸠占,深宫之中,焉有我母子容身之地。”何后语透悲凉:“大难临头,生死一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臣已见过太后。待合肥侯登基,当立皇长子为太子。”刘备言道:“皇后仍为皇后。皇长子为太子。臣有生之年,当力保皇后、太子,万无一失。”

    “好一个,有生之年。”何后不禁垂泪:“蓟王当知,合肥侯今虽未有子嗣,然若生子,又岂甘心将帝位拱手相让。”

    “待二位皇子长成,臣,自当令皇后如愿。”刘备三拜。

    “空口无凭。”何后止泣而言。

    “皇后想臣如何作保。”刘备起身问道。

    “蓟王忠义双全,一诺千金。妾,焉能不信。只是陛下驾崩,生逢巨变,心慌意乱乃至失言。待陛下入土为安,再与王上详谈。”何后顾左右而言他。不愿表明心迹。

    “臣,告退。”刘备求之不得。

    审时度势。何后对蓟王开出的条件,颇为心动。然其中厉害,个中细节,还需与大将军何进等,细细商量,再做定夺。

    待蓟王车驾出园,何后遂传命:“来人,速召大将军,河南尹入园相见。”

    “喏。”

    听完何后转述。大将军何进沉思片刻,便进言道:“臣窃以为,先立再废,亦无不可。”

    “大将军何出此言?”何苗不解。兄终弟及,本朝并无先例。

    “陛下废长立幼之心,朝野内外,人尽皆知。之所以迟迟不立辩儿为太子,正因陛下一恐外戚专权,二鄙我家贱户出身。三忧皇后‘长袖善舞,多钱善贾’。此三条,乃陛下之心病也。所谓‘名正言顺’。今日之危,归根结底,只因皇后虽生皇长子,却不立太子。名未正而身不稳。故被人有机可乘。”

    大将军何进,可谓一针见血。

    “依大将军之意,欲登大位,先立太子。”何后幡然醒悟。

    “然也。”何进又进言道:“蓟王为诸藩之翘楚,其人忠义,一言九鼎。若得此助力,再内结宦官,外联宗室。不出十载,大汉帝位,唾手可得。此乃‘围魏救赵’之计也。”

    “如何内结宦官,外联宗室。”何后再问。

    “刀锯余人,惜财如命。”大将军阴森一笑:“皇后当假‘守丧’之名,速据西园。”

    西邸万金堂下,销金窟,内藏陛下卖官鬻爵,铜钱无数。只需据为己有,便有足量资本,结好宦官。

    “宗室又当如何。”何后美眸骤亮。

    “授之予权柄。”大将军何进,早有对策:“或升任九卿,或出为州牧。财贿动其心,爵禄移其志。再添美色蚀其骨。如何不俯首称臣,甘为皇后驱策。”

    “此谋何人所设。”何后笑问。

    大将军亦未隐瞒:“乃臣新幕主簿,南阳许子远。”

    “必是智计之士。”何后欣然点头:“大将军知人善用,乃我何氏之福。”

    “事不宜迟。皇后当速速迁居西园,为陛下守丧。”大将军抱拳道。

    “便依大将军之言。”皇后当机立断。

    永乐宫。

    骠骑将军董重、永乐少府杨彪,皆是董太后心腹重臣。

    司空杨赐自二崤城返回。便将蓟王之意,告知其子杨彪。杨彪不敢怠慢,遂与董骠骑,联袂入宫。而迁居函园别馆的董骠骑,亦先从右丞贾诩处,得知蓟王欲立皇长子为太子。

    董太后先喜后忧:“立合肥侯乃陛下之意。朕无话可说。然,蓟王因何立贱种,而不立贵子。朕,甚是不解。”

    董骠骑张了张嘴,却不敢接话。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现有牌面,不足以“通吃”。只能相互妥协,各取所需。

    永乐少府杨彪言道:“此乃权宜之策。合肥侯乃陛下胞弟,太后次子也。若登帝位,必心向太后及董骠骑。皇后与大将军,如何肯善罢甘休。唯有皇长子得太子之位,方可安何后与大将军之心。”

    “难不成,合肥侯崩后,当真让何氏所生子,继承大位。”董太后仍未甘心。

    “合肥侯年方二十,春秋鼎盛。少则十载,多则几十载。此消彼长。待贵子长成,时局究竟如何,又岂是皇后与大将军能够左右。”董骠骑嗤鼻一笑。

    “权宜之策,缓兵之计。”董太后旋即醒悟。

    “关键在蓟王。”永乐少府杨彪一语中的。

    提及蓟王,董太后终是放心:“蓟王……曾与王美人义结金兰。自当心向贵子。也罢,便依蓟王所言,立合肥侯为帝,策皇长子为太子。”

    “太后明见。”

    “报——”说话间,便有心腹慌忙入内:“皇后仪仗已入西园,欲为陛下守丧。”

    “无耻贱妇!”董太后盛怒而起:“我儿尸骨未寒,便来抢占钱财。可耻,可恨!”

    董重这才醒悟:“皇后必为销金窟而来。”

    “来人,移驾西园。”利字当头,董太后急忙动身。

    “喏。”

    函园,二崤城,官堡。

    幕府右丞宅邸。

    贾诩高楼独坐,羽扇轻摇。伴一缕清香,俯瞰十里繁华盛景。

    “洛阳暗流汹涌,文和却岿然独坐。莫非,我主无忧矣。”

    贾诩闻声起身:“公达不请自来,神态自若。又何必多此一问。”

    二人并榻而坐,举杯对饮。

    “陛下托孤,欲立合肥侯为帝。我主忠心赤胆,必一力承担。风起云涌,慷慨悲歌。待尘埃落定,我主又当如何自处。(荀)攸之所忧,不在今时,而在明日。”

    贾诩笑言:“俗谓‘一母同胞’,‘三岁见老’。以公达之所见,合肥侯其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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