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汉和亲,只嫁不娶。

    此乃四百年前,陈丞相所立之“定国奇谋”。话说,陈丞相深知胡人风俗:贵幼贱老,怒杀父兄却不害母亲。故行此策。

    于是乎,四百年后,大汉血脉在东胡部族,不但繁衍传继。许多东胡贵族,甚至王族,视大汉为母族。待今汉再行笼络分化,事半而功倍。光武中兴,大量匈奴王侯,纷纷携部族南下,归顺大汉。乃至匈奴分裂,实力大损。再通西域,合纵连横,终将北匈奴西逐。

    南匈奴汉化,漠北再无王庭。

    陈丞相四百年前使一计。如今再看,方知谁才笑到最后。

    陈丞相深谙胡人习俗之事,本传、别传,皆有例证。无论使人贿赂大阏氏,吹枕边风;还是置红衣人偶于城头,乱匈奴军心,笔笔可证。

    在刘备看来。今日之贾诩,与四百年前之陈丞相,诸多相似。皆善“揣度人心”,弄“人性之弱”。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自刘备始,大汉和亲,只娶不嫁。

    只因蓟王同化四夷。欲将汉家血脉广布四海。

    诸如高车、乌桓、西域诸国之王位,待诸子长成,刘备当封给子嗣无疑。料想,诸国皆无异议。

    如此一来。自上而下,加快融合,终成一统。

    此亦是蓟国国策。今倭女王自愿和亲,刘备又岂能拒绝。

    “孤无异议。”刘备笑道:“然两国结亲,兹事体大。当上陈情表,由陛下定夺。”

    自“无异议”三字入耳,那美便心如鹿撞,再难平静。

    “如此,如此,如此……悉听尊便。”倭女王艰难拢住心神。

    “好一个悉听尊便!”薮东守乐隐,奋而击掌。我主聘娶,只赚不赔!

    参看钟存女豪。邪马台国,乃倭岛第一强国。若能就此绑上大汉战车,迅速向化。同化倭国列岛,指日可待。岛夷能耐极苦,乃远洋水手不二之选。借身短之利,即便暴雨狂风,海船板荡,存活率亦高。海岛多灌木无大木,便可佐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命倭国使节梯秀上殿,果证倭女王身份。如此,皆大欢喜。

    刘备请出母亲,将那美等宫中倭女,迁入南宫披香殿。以国礼相待。随后六百里上陈情表,请新帝赐婚。

    蓟王无难事。料想,新帝必欣然应允。

    蓟王和亲,几成惯例。高车、乌桓、西域诸国,钟存女豪,倭女王。于国于民,借利好。

    国中五万倭女,悉知女王同船渡海,将与蓟王和亲。各个喜极而泣。此种,由内而外,先从心理上建起的归属感,要远比身体的归属感,更令人信服。也更牢不可破。便是后世所谓“主人翁精神”。

    当内心不够强大,不足以做自己的主人时。经由倭女王与蓟王和亲产生的归属感助力,便尤其重要。此举,能激发出足够强大的内在力量,迅速安抚人心。尤其对弱势文明而言:文化认同前,先认同血统。换言之,文化认同,其实是血统论的高级形式。只认同血统,说明文明还不够高级。

    最大不同。便是国中倭人,纷纷敞开心扉。将倭国列岛诸情,事无巨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倭国列岛,化外野民,或有百万之众。一旦同化,蓟国人口将破千万。

    切记,封建时代,人口等同于生产力。岛夷,也是人类。

    六百里陈情表,将将发出。士家宗亲,已与主簿孙乾,同船抵达南港。

    消息传出,引国人赞叹。左国令终修得圆满。

    说起来。士异乃蓟王身边,最初的几个红颜知己。蓟王乃长情之人,如何能弃之不顾。

    最欣慰的,便是母亲。士异久伴刘备,关系若只限君臣之谊而无夫妻之情。便不足以称“牢不可破”。尤其对近侍而言。久而久之,士异遂成蓟王身边,最大破绽。待收入后宫,血脉相连,自当破绽全无。再难被宵小利用。

    结亲如结盟。

    高祖杀白马盟誓,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

    四百年白驹过隙,盟约代代相传,未有违背。

    足见盟约之重。

    蓟王宫北门外,御道旁工地。

    蓟国能工巧匠,正全力督造门下署官寺。刘备亲临,与新任门下祭酒司马徽,相伴而行。服虔亦随同再侧。

    “先生曾在荥阳,与子慎促膝长论《左传》。听子慎言,乃是在好友家宴上与先生相识。却不知,先生受何人之请?”

    “主公何来此问?”水镜先生反笑问。

    “子慎本欲远行,却在临行前受邀与会,因而与先生相识。足见宴会主人,事先亦无准备。换言之,先生此去荥阳,非受主人之邀,而是不请自来。故主人,临时设宴,又请正欲北上蓟国的好友子慎,出席作陪。”刘备笑答。

    “如主公所言,老臣荥阳之行,乃受人所托。”

    “哦?”刘备心中一喜:“却不知,先生受何人之托?”

    “主公可知沔南名士黄承彦?”水镜先生笑问。

    刘备浑身一凛。莫不是丞相岳父。

    话说,诸葛丞相,损益连弩,造流马木牛。还有孔明灯、孔明锁诸如此类。民间传说,机关奇术,皆出夫人黄月英悉心传授。若论师承,黄月英家学渊源,必从其父黄承彦。莫非……

    “似有耳闻。”刘备心情沉重。

    “正是受承彦所托,代为北上访友。”水镜先生道破天机。

    “不知这位沔南名士,可曾让先生结识子慎?”刘备再问。

    “未曾。”水镜先生摇头道:“月前,承彦遣人投书。书中言,年初染患,卧床不起,故与旧友相约一聚,无法成行,求我代劳。席间与子慎相识,皆是后事。承彦又岂能未卜先知。”

    刘备轻轻颔首:“原来如此。”

    只是,水镜先生荥阳访友,至服虔因故晚行。待北上之日,又在都亭与何苗,曹操等人偶遇。一番恳谈,竟窥破太平余贼之谋。火烧敖山,取张飞燕、张曼成首级。

    如此“巧合”,环环相扣。此中,必有蹊跷。

    水镜先生、庞德公、黄承彦等,诸襄阳名士,皆近居南阳。

    究竟谁才是幕后主使。

    刘备一时神游天外。

    回宫后,四方馆长朱建平,又遣人上疏。

    进言道,群仙会已近尾声,主公欲广纳天下经方为己用,何不抽空莅临。

    刘备思前想后,并无不妥。这便传命大相者朱建平,不日当亲赴黄金台。与群仙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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