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忽听榻上鼾声四起。再抬头,大宦官曹节已安然入睡。不可一世的大宦官,如今独卧榻上,垂垂老矣。

    岁月又曾饶过谁。

    将白绢小心收起,轻手轻脚起身,贾诩不告而辞。

    入车驾,贾诩一时思绪万千。

    侯公子竟然是濦强侯宋奇。若宋奇未死,宋皇后又当如何?

    宋奇化身侯殷,入伙太平道。难怪能笼络宫内中常侍,为其耳目。如此说来,菟园销金窟内金粉,必是宋奇盗掘。先前在主公面前服毒自尽之“马元义”,究竟与“宋元异”有何关联。传闻宋奇有一独子,尚在襁褓之中,侥幸躲过一劫。被曹氏收养。

    此人不除,黄巾难灭。

    幕府车驾盘旋而上,驶入二崤城官堡。

    “右丞回城,速落吊桥。”阎行高举传符。

    “喏!”城头守军立刻搬下机关。齿轮传动,折叠吊桥徐徐展开,连通道路。如前所说,二崤城头,“串”字形九坂坞,各霸一座山头。各坂坞,四面出口皆呈“十”字形,以吊桥相连。左右九堡互通有无,前后连通二崤城。平时九堡相连,可通车马。然出入则需落下吊桥。尤其是中堡蓟王行宫,及左右钱堡与官堡,平时皆折起吊桥,飞鸟难度。

    以中堡为轴心,警备等级,次第降低:向东,六坂钱堡、七坂武堡、八坂仓堡、九坂营堡;向西,四坂官堡、三坂学堡、二坂民堡、一坂旅堡。

    多事之秋,兵乱在即。右丞贾诩已从东郭辅汉大将军府西楼精舍,迁入四坂官堡,府中安居。

    不待马车停稳,贾诩这便遣人召来三大谋主,幕府五校。共商大事。

    “太平余孽侯殷,竟是宋奇。”饶是足智如荀攸,亦颇多惊讶。

    “宋奇必是被太平道暗施援手,死里逃生。为报救命之恩,身入太平道。负责京师信众,暗中笼络宫中宦官,威逼利诱洛阳贵胄入伙。前永巷令徐奉,便是受其蛊惑,为黄巾贼内应。”路上,贾诩已想通大概。

    “换言之。徐奉之死,必出宋奇之手。”荀攸亦道。

    “此,便是我百思不解之处。徐奉忠心不二,曾暗中下毒,险害我主性命。如此死忠信徒,宋奇因何要灭其口。”贾诩又道。

    “且十常侍赵忠冠上‘附蝉’,因何遗落在黄巾内应,徐奉尸身之上。”田丰又想起一事。

    “宫中还有黄巾内应否?”沮授问道。重重谜题,交织一处。毫无头绪,越理越乱。

    “未可知也。”贾诩缓缓摇头。他总觉得,距离真相,已越发近了。

    “只需能寻着宋奇。神上宗师之真身,亦可知也。”荀攸言道:“先前于吉不知所踪。本以为线索就此断绝。不料又知侯殷之真身。我主果然吉人天相。”

    “速将此人身份,六百里传回国中。让主公小心防备。”田丰直言道:“此人与兖州牧曹操,渊源颇深。许从此处,可寻着其破绽。”

    “元皓所言极是。”此亦是贾诩所思所想,却未曾言及。话说,蓟国谋主,性格各异。却皆一心为公,颇多互补。群策群力,每出奇策,必有奇效。

    关羽、张飞等人,坐听四大谋主,你一言我一语,娓娓道来。颇多真知灼见。各有心得。

    事不宜迟。贾诩这便手书一封,传阅众人。确认无误后,封函。六百里发回蓟国不提。

    十里函园,常建常新。已悄然纳民二万户,十余万口。

    迁入函园,便成蓟王刘备守陵人。皆以‘蓟人’自居。函园另辟园门,无需经由洛阳郭门出入。故往来客商,皆喜入住旅堡。一坂坞,居最西。内建汤池、酒垆、客舍、蕃邸、国宾馆、大使馆等,不一而足。

    贵客西来,宾至如归。

    不分早晚,全天营业。

    贾诩车驾,将将返回官堡。没鹿回朝贡使团,亦入旅堡。

    横竖一里的官堡,繁华犹胜白檀城邑。城内高楼鳞次,招牌栉比。本因为浩浩荡荡数千之众,必住之不下。岂料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雁归馆”,竟还未住满。馆中主事,笑容可掬。仆从婢女,喜笑颜开。殷勤备至不提。

    天梯直升,精舍排列。房门对开,南北通透。入大平座,居高远眺。京华烟云,一览无余。

    “此馆,何人所有?”重归汉家繁华,没鹿回单于吐气开声。

    “自是我家东主。”仆从乃归化胡人。口中东主,便是蓟王刘备。

    “坂中客舍,皆是蓟王所有?”

    “然也。”

    “若如此,又何必分成数家。坂中客舍,皆叫‘雁归馆’,岂不美哉。”没鹿回单于又道。

    “贵客不知,此乃东主有意为之。”仆人笑答:“东主曾言,‘群马驰逐’总有‘一马当先’。然‘你追我赶’,人人‘奋勇争先’。如此,‘取长补短’,皆可‘力争上游’。”

    一言蔽之,不做对比,如何能知长短。

    “原来如此。”没鹿回单于欣然点头,这便安心住下不提。

    西域五十五国使节,亦多入住旅堡。洛阳城中车马稀,无人再争抢入住国兵馆,倒令大鸿胪稍稍松了口气。

    永安宫,景福殿。

    皇太子前脚刚出,程璜后脚便到。

    “启禀太后,漠北故人已至。”

    窦太后表情无喜无悲:“人在何处。”

    “已入住函园。”程璜答曰。

    “甚好。”窦太后轻轻颔首:“执金吾处,可有消息传回。”

    “回禀天后,执金吾已允诺。待上寿礼时,便会遣人接应。”程璜又答。

    “永乐宫,可有异常?”

    “一切如旧。”

    “西邸又如何?”

    “别无不同。”

    “好。”帘后窦太后,再无言语。

    程璜再拜而出。转身时,又不禁驻足奏问:“所谓‘覆水难收’。太后可愿,先见故人一面。”

    “不见也罢。”窦太后轻声言道。

    “喏。”程璜暗叹而出。

    眼看秋末冬初,上寿礼如期而至。

    各路人马,争分夺秒。

    洛阳城,人头攒动。本该隆冬时节才成群出没的南蛮北胡,却在秋末便齐聚京师。

    一时风云际会,龙争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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