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宝钞之妙用,随处可见。

    比如,时人兴厚葬风俗。无数铜钱埋藏地下,不再流通,造成市面缺钱之困。琉璃宝钞当可迎刃而解。

    再有勋贵豪强厚葬,何必费劲堆积铜钱。只需携几块琉璃宝钞入土,足可颐享黄泉。事死如事生。

    《汉书·食货志》载:“自孝武元狩五年三官初铸五铢钱,至平帝元始中(共计119年),成钱二百八十亿万(280亿枚)余云”。自五铢问世,铸币从未间断。

    据此推算。两汉官铸五铢,当不下五百亿枚。若再算郡国五铢,及私铸钱等诸多劣币,或有千亿规模,亦未可知。

    时下。良莠不齐,琳良满目之各式五铢,正经由四海商贩,源源不断贩来蓟国。回炉重铸成四出五铢。蓟国来者不拒。诸多私铸钱,皆可按铢重折算成两汉五铢,再以五兑一,兑换成蓟国角钱。若不愿再受铜重之苦,可足额兑换琉璃宝钞,亦或是各式券钞。若在赀库开设账户,更为方便。可随用随取。

    天下铜钱,为何皆运来蓟国?

    比起缺钱之困,天下更缺粮。去年,各州郡船商,贩购蓟国稻谷,计一亿二千余万石。

    看似惊人。然以壮劳力一年口粮三十石计。不过活四百万口。以一家老小计,正好二千万口。乃时下大汉全部人口。

    天下皆不种田乎?

    非也。乃因有太多人口,隐瞒未报。

    上计署据此估算:黄巾乱后,减口三千万,至少有一千万,被豪强隐匿。

    天灾之后,必出人祸。

    如何解决。

    陇右之法,或是出路。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若豪强皆知,换用农作机关器后,二三老农,便可日种一顷。还会豢养如此之多的人口么。

    何为天下共主。

    不选边站队,区别对待。可称“共主”也。

    少时,恩师谆谆教导:豪门寒门,皆是百姓。若豪门越豪,寒门越寒,乃政之失。寒门亦能出贵子,方为“君之道”。

    血洗一部分人,去拯救另一部分人。待另一部分人变成被血洗的那一部人时,再血洗一次。如此反复,便是所谓“皇朝更迭”。

    “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注①)。”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刘备要试试看,能否“永不更迭”。

    俗语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又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蓟王百亿罚金掷出。

    朝野上下,一团和气。再,无可指摘。

    至于蓟国公审右国令,亦听之任之。终归是“人死不能复生”。抚慰南北二宫,丧子、丧夫、丧父之痛。朝政终有起色。先帝皇长子继位,称“少帝”。如前汉旧制,今汉有“前少帝”刘懿,故刘辩又称“后少帝”。嫡祖母太皇窦太后垂帘监国,临朝称制。待少帝元服,还政于朝。少帝尊生母灵思皇后何氏,为太后。祖母孝仁皇后董氏,为太皇董太后。

    拜永乐少府杨彪为太傅。

    三拜蓟王刘备为太保,加九锡。蓟王上陈情表,谦辞不受。少帝欲再增封数县,亦被蓟王婉拒。蓟王如此淡泊名利,反令少帝不知所措。问过帘后太皇窦太后,这便和颜悦色,冲右丞贾诩问道:“蓟王何所求?”

    贾诩伏地奏曰:“我主位极人臣,已无欲无求。若还有一丝夙愿未了,便是未曾泛舟大江南北。敢问陛下,可否许我主,南下江左,择址营造港津,以利通商之便。”

    少帝又问计帘后。将太皇所言,默记于心,这才稚声言道:“江左广袤,枝津众多。蓟王欲建港津几何?”

    “当屈指可数。”

    “如此,便‘以十为限’,如何?”

    “下臣,叩谢陛下。”贾诩肃容下拜。

    “加黄钺”、“加虎贲”、“岛夷之事,蓟王自决”、“自建十港津”。几任陛下,皆待蓟王不薄。如何能行不义之事。

    蓟国将作馆,琉璃暖阁。

    公审已毕,条条大罪,皆已上报蓟王,择日再报朝堂。谋逆大罪,遇赦不赦。便有大功,亦不可得。

    右国令所作所为,蓟国上下,人尽皆知。咬牙切齿,喟然长叹,兼而有之。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右国令当世鬼才,一身奇技,惊天地泣鬼神。奈何与大贤良师,逆乱天下。真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小弟甘愿罚铜百亿,认领连坐之罪。”张甯柔声道:“朝堂已有消息传来,阿父之事,当由小弟自决。事后再‘上表’、‘告庙’即可。”

    “如此,为父死而无憾也。”右国令笑叹:“有识人之明,容人之量,全人之义,服人之德。大汉三兴在望。”

    “小弟还说,阿父且安心静养,华大夫当细心诊治。一切各安天命,不必心急。”言及此处,饶是甯姐姐,亦落泪。

    “老臣,遵命。”右国令冲临乡方向,肃容下拜。

    起身后,反笑劝:“吾儿切莫做那‘小女子姿态’。我死之后,诸事还需女儿一力承担。”

    “小弟如今羽翼已丰,席卷天下,指日可待。又何须……”张甯欲言又止。

    “大业未成,无以家为。”知女莫若父。

    “阿父心中只有天下,却无女儿。”张甯委屈出声。

    “家、国、天下。”右国令笑道:“为父夜观天象,你与主公,乃金玉良配。必终成眷属。”

    “阿父此言,有几分真假。”

    “天机不可泄露。”

    洛阳西郭,十里函园。二崤城,官堡。

    “主公安然无恙,文和何故忧思不减?”荀攸登楼相见。

    “右国令之事,公达细观否?”贾诩反问。

    “然也。”荀攸又问:“有何不妥?”

    若论揣度人心,因势利导,贾文和堪称无可匹敌:“且看此句。”

    荀攸急忙接过,逐字诵读:“右国令问:‘少时,王上曾对甯儿言道,若彼此敌对,可饶三次不死。不知然否。’主公答曰:‘然也。’”

    “嘶——”细细琢磨,越发惊惧。猛抬头,只见神鬼莫测之贾文和,亦显露哭容:“参考右国令之所作所为。诩不禁窃惟,张甯犯下何事,竟需我主‘饶三次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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