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

    西河少女派,已投靠西王母。此来亦无恶意,乃为传个消息。

    或有人问。既无恶意,何不现身说法。因何要趁夜而来,翻墙入室。暗行不轨。

    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路”。若如寻常人等那般,青天白日,自入宫门拜见。何以彰显仙门之神通。

    若能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一场春梦了无痕,醒来却历历皆在目,记忆犹鲜新。

    夜有所梦,日有所思。待日间,询问左右:昨日梦中情景如何如何。

    便有博学多才之人,为其解梦:此乃如何如何。

    一问一答,方才引出正主。而后大张旗鼓,遣使团出访寻仙。历尽千辛万苦,踏遍万水千山。终得如愿以偿,寻着真仙。万千小心,请回真仙。极尽礼遇之能事。

    按此套路,才是仙门正道。历朝历代,仙门行事,大多如此。

    一言蔽之:入梦、解梦、寻梦、追梦、美梦成真。

    此套路,早已约定俗成,屡试不爽。

    当世西王母,萧规曹随,亦按此路数行事。岂料还未来及入梦,门人便折在了同道之手。

    呜呼哀哉。何其不幸哉。蓟王断不可等闲视之哉。

    相者刘良,并术士刘惇,双双北上,登黄金台,入四方馆。

    拜见大相师朱建平。举入四方寺,为四海馆(术)士。稍作休整,遂西去大震关,随左仙人习练仙术。寒来暑往,终得大成。成为四方寺新一代翘楚。

    天下板荡,悖逆纲常。牛鬼蛇神,纷纷出世。只为抢夺先机,再分一杯羹。

    此乃乱世之兆也。

    蓟王爱民如子,行未雨绸缪。广募天下奇人异士,护国之安危。亦是上善之举。自无可厚非。大汉虽有王充门徒,神灭无鬼。然芸芸众生,却深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此乃时代之局限。非人力能强求。

    逆天行事,天必谴之。王莽故事,便是前车之鉴。

    史上,孙曹刘三足鼎立。三家霸主之兴亡,似皆与仙门隐隐相关。戏曹孟德之左慈,咒小霸王之于吉,曾为刘备卜问夷陵之战吉凶之李意。皆隐约见于野史。足可证明。

    如前所说。华夏仙门介入华夏历史之进程,或远超后世想象。

    江湖传闻。能挡西王母者,唯巫山神女一人耳。

    亲身经历“巫山云雨术”的一众女仙,及蓟王刘备本人。皆深有体会。幻术着实,霸道。

    左慈曾进密言,田圣入门太晚,天资一般,不过习得皮毛。还入不了法眼。若是神女亲施云雨,一干人等当朝思暮想,情根深种。此生再不做他想。

    幸得田圣先施。日后蓟王再见神女,便不会被轻易迷惑,丧失心智。

    按照刘备的理解,当是产生了“精神免疫”。果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既是西河少女门人,自无需蓟王施刑。问过详情,知其未曾隐瞒,这便放归。

    即知西河派,已投西王母座下,自当谨慎对待。对方既无恶意,便不宜轻易结仇。

    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是号令天下群仙之上古仙门。

    族兄刘平密报,亦六百里送达蓟王当面。“子随父相”,此四字足矣。

    刘平与刘备,自幼相伴。刘三墩种种过往,耳熟能详。襁褓中麒麟儿,种出何处,焉能看错。

    天降流火,麒麟送子。能骗过凡夫俗子。如何能诓过名士高人。

    之所以天下皆乐见其成,正因何太后神来之举。将朝政日非的洛阳天家,与宗室第一强藩,以血缘为纽带,捆绑成一体。

    此种形式的结盟,就时下而言,牢不可破。

    一言蔽之,此亦是另一种形式的“和亲”。

    当朝皇太后和亲藩王。

    高明之处便在于,假神鬼之术。超脱世俗之外,不在伦常之列。天下唯捕风捉影,却无可指摘。

    无论错进错出,误打误中。还是妙手偶得,浑然天成。何太后能设此谋,足令世人称道。

    俗语谓,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南北二宫,眼线何其多。

    蓟国守邸丞,蓟王族兄,怀抱麒麟子,泪洒当场。不出三日,洛阳宗亲贵胄,人尽皆知。

    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有蓟王虎踞在北。千里国土,万千子民,谋臣如雨,猛将如云。披甲执锐十万众。

    何人敢逆太后。

    三宫鼎立之势,眼看便要摇摇欲坠,分崩离析。此时还不站队,更待何时。

    长乐宫前,车水马龙。一派繁荣盛景,直追先帝年间,入园求官。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无利不起早。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大汉深宫之中。论内心最为煎熬,乃至坐立不安,夜不能寐者,便数当今少帝。

    废立执念,如影随形。

    宛如毒蛇,啃食心灵。

    便在这“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紧要关头。

    蓟王上表,不言国事,只白话家常。字里行间,平铺直叙,娓娓道来。却足已抚慰人心。

    一直抱恙在身。久不见踪影的大长秋兼领尚书令,大宦官曹节,当庭诵读。抑扬顿挫,字字入心。

    少帝泪流满面,累日心结,焕然冰释。

    窦太皇自帘后言道:“今汉亲疏有别,互不相论。然,蓟王与先帝恩若兄弟,又与文园贵人(王美人)义结金兰。如此算来,乃陛下叔辈。往后相见,当执晚辈礼。”

    少帝心悦诚服:“遵命。”

    百官无不慨叹。

    自此往后。世人皆尊刘备“皇叔”。

    大将军何进,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时至今日,还有何话可说。若真论及此事,蓟王又岂止仅是皇叔。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蓟王为人磊落,忠义双全。爱民如子,嫉恶如仇。海纳百川,和合诸夏。爱恨情仇,利落分明。心怀家国天下,又如何能坐视蝇营狗苟之辈,觊觎帝位。轻言废立。

    一言蔽之。

    少帝,乃蓟王所立,唯蓟王可废。

    心念至此。蠢蠢欲动之各方势力,立刻偃旗息鼓。不敢妄动。

    蓟王虎威,威赫华夏。

    黄门少令,偷看五体投地,垂垂将死之老大人。一时感慨万千。

    老而弥坚,莫过如此。

    寻常不见面,偶尔露峥嵘。谁敢言老而无用,尚能饭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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